千瑟汐趴在茶几上玩手机,把试图偷吃橙子的君君抱在怀里,又抬起手指按在嘴上,朝地上的安其拉低低地嘘了一声。
“他睡着啦,你们不要吵醒他。”
原本靠在沙发上和千瑟汐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的医生在安宁美好的气氛中渐渐陷入了困倦里,持续的高强度工作和之后焦急的赶路耗费了他太多的能量。
布沙发又厚又大,眼皮也不受控制,她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絮絮轻语好像在和他说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事实上千瑟汐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她故意压低了嗓子,磨磨蹭蹭地把一句就可以说完的话黏黏糊糊地分成几段来说,甚至抽了个空把不知谁送来被她扔在柜子里的安神熏香找出来悄悄地点燃,宁馨的味道和还没有散去的橙子气息融在一起,一片片掉落在男人并不算多宽阔的肩背上,仿佛薄薄的被子。
做医生真的很累吧。
千瑟汐悄悄地挪过去,睡着的夏魏君看起来甚至就像只高了她一届的学长,没有任何多余的被社会浸染过的世俗感觉。
圆框眼镜有些掉下来,被她蹑手蹑脚地取下来放在一旁,医生的鬓角有些长了,下巴上也隐约有青灰色的胡渣冒出来,就像他眼底疲劳的青灰色。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就对这样一个人产生好感呢,还是在毫无了解第一眼看到对方的情况下。
如果搞得清答案的话也就没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爱情了,她漫无边际地想,那双翘起的猫咪似的嘴角看起来太过有吸引力了,趁着对方睡着画一把胡须的话一定非常有趣。
睡意大概是会传染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的女孩也打了个哈欠,在医生侧身而眠空出来的那块沙发上枕着脑袋,她也闭上了眼。
在千瑟汐的沙发上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屋子的主人正曲着腿在餐桌上抱着电脑玩游戏,听见他翻身而起的响动立刻转头。
“你醒啦,”女孩扣下屏幕朝他蹦跶过来,“这么晚了,干脆一起吃晚饭吧?”
医生有些迟钝地点点头,也就这么把平日里与人交流时生硬的客气之词吞回了肚子里。
明明是从未在生活里出现过的场景,却如同演练了很多遍那样熟练而真实。
这种感觉甚至在他回到了自己家里时变得更加强烈,卧室里十万块的床比不上粗糙的布沙发更舒适。
想要变得更加亲密的想法也会随着心跳变得愈发喧嚣。
或许是有了第一次的教训,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之间的气氛都变成了有意为之的脉脉温情。
曾经和夏魏君一起实习却分去了不同科室、时不时会来串门的校友惊悚地看着在食堂吃着吃着饭就拿出手机来回消息的男人,这个吃饭从不分心的人面色柔和居然还带着笑意,他结结巴巴地吭哧了一声以为自己眼花认错了,直到对方抬起头把脸板回去,他才舒了一口气。
夏医生过分明显的变化显然不止一个人有所察觉,几天之后护士姐姐们之间最流行的话题就变成了:外科的夏医生今天又盯着手机笑了几次,是不是在走道上又接了一个电话,他甚至都不再申请无休啦。
这样的情况实在太可疑,在足以杀死猫的好奇心的趋势之下,这位相识已久的何医生终究还是趁着四下无人时问出了口。
“君啊……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啊,或者说,是什么样的家伙给你带来了好事情啊?”
夏魏君手里不停地浏览着病历,脑海里闪过两人在公园里像结伴锻炼身体的老夫老妻那样晃过的一圈又一圈,他没有拿医学报告工作分析之类的话题一语带过,而是毫不避讳地作答。
“是一只奶油松狮犬。”
而象征了好事儿的安其拉也和主人一起敲响了他家的门。
出于对总得拎着没有任何瘦身计划的猫来找他的医生身体的担忧,或者还有点别的蠢蠢欲动的想法,千瑟汐主动提出自己来找他也没问题,还能让安其拉见识一下君君的猫爬架。
虽然也不知道一只松狮为什么要对很难攀登的猫科动物的游乐场感兴趣。
对此夏魏君自然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即使知道他是一个独居多年有点洁癖的外科医生,但头一回去到对方家里时千瑟汐还是吓了一跳,功能性远大于生活美感的屋子犀利硬朗,就像做手术的医生那样每个角落都面面俱到的精确。夏魏君不会做饭,厨房里自然一尘不染,炊具洁白崭新,刀具从大到小摆放的特别整齐,或者这也是医生的职业病。
不过这些笔直的线条在她到来之后就被打乱了,羽绒服歪歪扭扭地挂在衣帽架上,长长的围巾一端懒洋洋地团在皮椅上,另一头被她系在了猫咪的脖子里,她依旧拎着一份炸鸡,带着零星火点般明明灭灭的烟熏火燎的尘埃,还偷偷摸摸地在袋子里藏着一罐啤酒,被夏魏君一眼戳穿直接拿出来没收。
“啊,你就让我喝一点吧。”千瑟汐又是撒娇又是吹胡子瞪眼睛,最后换来半个玻璃杯的啤酒捏在手里,气泡争先恐后地扑上来又一点点消退,只能可怜的抱怨,“什么呀,我都已经成年了。”
“那也不行。”夏魏君把眼镜向上推了推,再次揉了揉她染得更浅了的头发。
千瑟汐一口一口慢慢地喝酒,目光有些涣散。
除了到处乱窜永不安分的猫咪,屋子里唯一突兀的就是电视柜上圆滚滚的企鹅玩偶,吊牌还栓在翅膀上,脖子上系着一个宝蓝色的领结,做工用料都相当考究。
其实一进门她就注意到了这个憨态可掬的玩具,直到那半杯啤酒染红了脸颊,女孩才有力气拽着他的袖子在他耳边嘟囔,“原来你的爱好是企鹅吗,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君君会不会吃醋啊?”
夏魏君试图把歪倒的女孩扶正,过不了多久这人又歪了过来,最后他干脆把对方的脑袋托在自己的肩头,不至于让她的颈椎太难受。
“是一个患者手术成功以后她的家人送来的谢礼。”他顿了顿,记起什么似的反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把它带回来吗?”
女孩诚实地摇头,表情茫然。
“因为看到它,就想到公园里的你呢,都要站不稳了,还抱着君君问是不是我的猫。”
“你别说了。”
千瑟汐像是觉得丢脸了,把脑袋埋到了医生肩窝更深的地方,眼周因为酒精变得热乎乎的皮肤碰到他温度略低的脖颈。
好像有点太近了,可是身边的人没有一点被冒犯的不开心,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享受这样被纵容的对待。
夏魏君喜欢她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很难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吧,千瑟汐对此清楚又明白。
她在严谨笨拙的医生面前总会表现的可爱柔软,延绵的澎湃心情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随便一挤就潺潺流淌,夏魏君很容易就会被这样清澈明亮的坦荡模样吸引,以为她是奶油松狮犬那样单纯天真的小孩子。
陪她遛狗,不让她喝酒,安静耐心地听她说学校社团里重要不重要的大小事,帮她找到论文需要的资料库。
并不需要她展现强硬成熟的另一面的女孩,夏魏君珍而重之的态度甚至还带着点儿使命感。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推拉暧昧并不是竞争上岗,谁强谁弱都不重要,只要他们的联系变得越来越紧密,总有时间把全部的自己都放到他心里去。
他们在彼此的家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都分不清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就像夏魏君更喜欢对方家里的布沙发一样,千瑟汐也更乐意窝在他的书房里架着腿玩游戏。
可惜的是,没什么机会陪她一起排,她就要来了他的账号信誓旦旦的要代练上分,结果点进去一看段位比自己的还高,她原本还有些郁闷,转瞬之间又开心起来,分那么高以后怎么和我双排呢,当然要愉快的反向一把,快乐风女秀起来。
今天也是准时下班的医生见状只是无奈地提着她脖子后面的肉捏了捏,刚进屋还没变暖和的手冻得她一激灵,缩着肩膀就哇哇叫着逃开,脸上直率地写着嫌弃。
不过千瑟汐的逃课时间也终究抵不过临近期末的课业压力,在把夏魏君的号玩的掉了两个段位之后她抱着笔记本逃回自己的窝,开始昏天黑地的补论文和复习的生涯,医生望着又空下来的房间寻思着或许什么时候可以考虑把屋子重新装修一下,两个人一起住也刚刚好的那种。
然而外科医生的想法暂时也只能是想法。
原本坐在他对面的同事因为自己身体的关系短暂地请了假,大部分工作便落到了他的身上,零散的小手术没有断过,别说考虑重新规划房子,吃饭的时间都变得紧巴巴的,手机什么的更没机会看了。
两个平日里一起逗猫遛狗的人仿佛一下活在了不同时区的异地,偶尔的交换一下信息也不过潦草的几句。
——累不累啊?
——很忙。
——君君可能又在扒窗户了。
——安其拉已经学会自己叼着牵引绳绕着客厅跑圈了。
如今千瑟汐已经变得非常踏实,不会再因为他隔了很久之后的回复而心神不宁。
只是在老师给全班划重点的最后几堂课上,她还是听着讲就走了神,别人的书已经快翻到最后了,她还只摊开了一半,笔晃在手里没有规律地甩来甩去。
那工作归工作,考试归考试,人还是要想的。
“你啊,再这么过分,小心被老师记在心里期末考试直接完蛋了。”
好心的同桌一边把自己划好的重点给她补充上去,一边意味深长地说道,“就算是陷入爱河,也要有分寸一点,瑟汐同学。”
深知这种时候如果扭扭捏捏否认的话只会招来更多调侃的女孩挑起眉,承认得脸不红心不跳,“什么呀,苏静你这么说也只是羡慕我得到了爱情吧,毕竟母胎solo什么的和我再也没有关系了,不像你就算去告白也被拒绝,还要拉大家出来唱歌安慰你。”
“你可真是……”被反治回来的人碍着老师的关系没法对她进行一番肢体教育,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见她又一副准备继续发呆下去的模样,便提议道,“既然这么魂不守舍的,抽空去见一面不就好了,年轻的人的感情啊,真是耐不住寂寞。”
千瑟汐眼睛一亮,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虽然不是什么热爱运动的阳光少女,但是千瑟汐的身体一直都十分健康,连感冒之类的小毛病都很少出现,对于医疗的概念大概也就是偶尔肩膀疼了去学校的医务室要几块膏药或者带着礼盒去哪个诊所探望生病的朋友,所以站在接待厅里的时候,她还有些不知所措。
前台的护士轻声细语地问她需要什么帮助,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又把它塞了回去,如果夏魏君还在忙或者准备要忙的话,贸然打扰也不是太好。
况且她也只是想来看一下,就一下而已。
“我想找夏魏君医生,请问他在几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