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纽世界·世界(6)(2 / 2)

千瑟无端忆起自己昔年做来赠予他的诗。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何人配白衣。

如今他依旧是他们初识时那身白衣,神色间却再无当日两人并肩策马时的半分亲昵。

身边的师妹好奇的看过来,笑嘻嘻的挽上身边那人的手臂,夏魏君看向身侧,神色满是他熟识的宠溺。

——魏君,那位大侠有些面善,可是你的好友?莫不是哪位武林天骄?

——不,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千瑟端起一杯酒,仰面而尽。

他其实不善饮酒,却偏爱大碗喝酒酒到杯干的豪气,每每与人对酌,回到住处时便借着醉意,半真半假的缠着夏魏君撒娇撒痴,夏魏君颇是无奈,却皆细细的做醒酒汤与他,再温声细语的哄他安然好眠。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世事如刀,刀刀催人老。

时派的两仪门外,有一位陌生来客。

此人身着时派弟子人人皆有的白衣,衣衫像是已经穿了些年岁,看来半旧不新,背上背着一柄包裹的密密实实的长剑。

年幼的时派弟子尽皆不识得他,问询师兄可是在外游方的哪位师兄归来,年长的弟子却叹气,道是此人非我门弟子,乃是别派的大侠,都是些旧日恩怨,小孩子还是莫问了罢。

小弟子们便是好奇,也不敢再问,只眼看着来人径自上了论剑台。

陌生来客只在时派逗留了一个时辰,便头也不回的下了山。

片刻后有小弟子去禀报掌门,论剑台上的深雪里,端端正正的插着一柄渊微指玄——时派弟子人人皆知,那是夏师兄昔年闯荡江湖的佩剑。

掌门叹息一声,“你夏师兄早已不用渊微指玄,罢了,你去将此剑送还魏君罢,也算是念想。”

小弟子依言寻去夏魏君的住处,远远便望见夏师兄正与身旁的少女雪中切磋,破苍穹,碎星辰,吞日月,生太极,二人你来我往,兴致颇高。他不敢打扰,远远侯在一旁,不多时夏师兄便败在了一招无我无剑之下,夏师兄虽是输了,却无丝毫不耐,耐心为少女理齐因打斗而凌乱的鬓发,整束好鹤影天青的系带。

还是漂亮的少女看到了他,笑着招呼他过来。

——何兄此来,所为何事?

——夏师兄,掌门命我将此剑送还。

夏魏君看了一眼,微微诧异,“此剑乃我早年行走江湖所持,如今却用不上。倒也算是把利器,不若赠予你罢,他日盼你武艺大成,不负列位师长教导之恩。”

小弟子惊喜之下连连称谢,欢欢喜喜捧着剑欲离开,正看到夏师兄拔剑大笑,一面大旗立在周琳师姐的面前,“再战!”落在小弟子的眼中,只觉夏师兄天人之姿,手中长剑光华流转,端的是不世神兵。

小弟子不欲打扰两位师兄师姐论剑,转身离去,却不期然想起那个身负渊微指玄的陌生来客。

他来时遇漫天风雪,他去后踏雪无影踪。

这一日夏魏君信马由缰,到了北平山的断崖边。

又是山雨微蒙,昔日少年却已褪下束发伪装,变成了长发俏丽的姑娘,仿佛往日风发意气从未存在。

索桥挂水,甚是湿滑,夏魏君下了马,却神思恍惚,仿佛终于自一场长久的梦境中醒来,梦醒后偌大江湖,却无落脚之处。

他前岁天山访雪,去岁书院弄墨,冬去春来,剑台拭剑已毕,大漠楼兰也早已被尘沙掩埋。

夏魏君莫名忆起昔年于顶山之上,那人与他讲的前朝公主的旧事,只如今……才惊觉一切。

罢了,梦里贪欢数度,醒来踏雪几何?也算是天意带他至此罢。

踏炎嘶鸣一声,眼看着那人白衣跌落索桥,马非凡马,颇有灵性,竟是眼中噙了两汪泪水。

数年后,时派夏掌门端坐三清殿中,听出外游方弟子献宝似的禀报,费尽艰险去北平山断崖下采止血草时拣得一柄神兵,虽已蒙尘,稍一拭洗便光彩熠熠。

——我门与梦派向来交好,想必此笔是哪位大侠不慎遗失的爱物,请掌门示下是否送还梦派?

——不必了,此笔名为失梦,主人早已退隐多年。

身边的周琳笑问,“是谁的武器?”

夏魏君看向爱侣,语气温柔,“她……是我的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