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竞折腰(13)(1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3890 字 3个月前

桓行简脸上微讶,随即,不急不躁地起了身,赞赏地对宝婴一点头“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踱步下阶,天色晴明,有微薄的云如瓷釉般温润可爱,他目视片刻,复掉头进来拿了册汉书。

各个值房秩序井然,桓行简径自拦下匆匆出来似要去公干的小吏“阮嗣宗在吗”

“今日没来。”

“另找人去他家里请。”

小吏面有难色“从事中郎时常醉酒,属下怕请不来。”

桓行简冷笑“那就多带几个人,请不来,抬能抬来吗带舆车过去。”

见明公神色不豫,小吏哪敢再耽搁赶紧跑去准备。一行人到了阮籍家中,他人不在,小吏急的问他家中人

“我奉大将军之命而来”

大将军又怎么样,家仆也一副懒散模样,磨磨唧唧把人带到一家酒庐,手一指“呶,我家郎君在里头呢。”

酒垆不大,门口酒旗迎风而展,里头小娘子生得容颜美丽,鬓发光洁不乱,是个很麻利的人。

此刻,生意正忙,噼里啪啦将算盘打得熟极而流,她夫君则挂着一脸的笑穿梭于客人中间寒暄。小吏抬脚进来,左看右看,也不没瞧见从事中郎他人在哪里,倒是酒香、卤菜香混着妇人的一点胭脂味道很微妙。

小吏深吸口气,还没问话,眼见周围人的目光齐刷刷朝一个方向去了,他茫然回首

桓行简寻常装束,但还是惹人注目,他这样出身的贵胄子弟是罕有往市井里来的。小吏一惊,忙不迭要上前见礼,桓行简微微一笑,扬手制止了。

他看到了阮籍,不在别处,在小娘子脚边正呼呼大睡,那神情舒展,好似做了个十分甜美的好梦。

小娘子见桓行简气度不凡,轻轻拿脚拨了拨阮籍,一抬腿,笑意盈盈出来待客。一面抹桌子,一面问点什么酒菜。桓行简当真在她相引下坐在了临窗的位置,呷了两口不知什么名目的酒,喉间发涩,看了阮籍半刻,照例呼呼大睡不起。

这小娘子看模样,分明是嫁过人的,很快,桓行简发觉她夫君竟也在场,就这么毫不在意地由着阮籍在脚旁酣睡。

果然坦荡,桓行简噙笑走过来,一脚踢在阮籍身上,阮籍哼哼两声,翻个身,继续以手作枕睡他的觉。

小吏看在眼里,急得不行,忙蹲下来趴在他耳朵那大声说“郎君来了”

如此,喊了几声,把店里的人都听得云里雾里,阮籍终于半睁了惺忪的眼,一张嘴,酒气熏天

“何事”

“大将军亲自来找你啦”小吏压着声音,冲他挤眉弄眼,阮籍慢吞吞坐起来同桓行简那双淡漠的眼对上,这边小吏细心地替他掸了掸衣裳,暗道这官仪不整的,大将军看了,必恼火才是。

阮籍跟小娘子一拱手道别,随桓行简出来,脑袋如坠铅,又沉又痛,半晌都是昏的。

看他站都站不稳,桓行简蹙眉,让人扶他回就在隔壁不远的家中。

家里人不认得桓行简,暗自打量,阮籍的夫人似乎窥出什么苗头,不避外男,过来施礼道谢。

檐下设有一榻,阮籍被架到了上头。旁边,另有他写到一半的诗歌凌乱扔在小案上,倚着栏杆里冒上来的丛丛兰草。

桓行简走过来,随手拈起来他所作的大人先生传略略一读,很快丢还远处“神仙飘渺,不若人间声色手到擒来,有酒家娘子可观,有深谷长啸可嘬,乘云气驭飞龙出四海八荒之外,那样的神人怕只在烂醉之时眼花才能看得到。”

他微有讥讽,看向不知此刻是装醉还是真醉的阮籍,歪着头,鼾声如雷。桓行简转过身,对他夫人道

“今日他本该到公府当值,却不见人。回头劳烦夫人替我转告嗣宗,我听说,他曾去楚汉古战场吊唁,云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可见嗣宗亦有凌云之志。既然如此,在其位谋其政,尸位素餐于国于民两无益。”

余光一瞥,桓行简知道阮籍听得到,“我今日亲自来,是想告诉他,若觉得公府水浅腾挪不开他这条蛟龙,日后就不必来了。若是肯来,就按时点卯做事,我府里不养闲人。”

说完,把随身带来的汉书掷到阮籍身上,“桓氏家传汉书,此书法度严整,家父爱不释手,我平日读史亦得治益之道,可知前朝得失,就送嗣宗一册,日后若有缘愿同他探讨一二。”

阮夫人听得一身汗,忙收好书,又替他补描道“大将军误会,我夫君他实在是生性轻荡惯了,并无他想,哪里是什么蛟龙,不过比别人多读了几本书而已。承蒙大将军不弃,选在公府,自然该尽心尽力,妾等他醒酒了一定将话带到。”

恭恭敬敬将桓行简几人送出来,看人上了马,才一掏帕子在额角上按了又按。

疾步走回院中,上前把阮籍用力一推搡,一边接过婢女递来的醒酒汤,一边给他灌下去,心有戚戚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把大将军都招来了,他是什么人妾早听闻大将军不似太傅宽以待人,今日一见,果然峻整。你瞧,这汉书都送来了,大将军心里怕是厌恶透了老庄呀”

阮籍半天凝神不语,神情寥落,许久,才慢慢说道“我与大将军的为政之道,确是大不同,他尚势术,我法自然,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人很清醒。

听得阮夫人愀然“夫君跟谁的道一样呢跟夫君一样的,怕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夫君若真想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她眼眶泛红,神情却决绝,“妾既嫁了夫君,愿生死相随。至于儿女们,他们若是知道随父亲为道而死,也绝不会有怨言。”

阮籍好一阵苦笑,摇头直叹“不,我这个样子就罢了,儿孙辈大可不必。你放心,我虽轻荡,却从不在外人跟前议论时事,大将军他不会把我怎么样。”

夫妻相对,久久再无言。

这边,公府里卫会几人都知道桓行简亲自去找阮籍,一时也无言。卫会照例卖弄他的好字,炫技不停,一面书写一面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