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道:“如此,若有小龚氏帮腔,女郎倒也省许多口舌,就看戴氏是不是能够说服龚家姐妹了。”
“回头使人告诉柳氏,叫她把戴氏和何氏的恩怨添油加醋着说给了龚家姐妹听就是了。”牧碧微冷笑,“龚家门庭寒微,就是我当年晋为宣徽还是得了西平抚养又是陛下怨怼太后才觑到的机会呢!小龚氏再受宠爱,最多得个嫔位,相比之下还不如就在陛下跟前做女官来得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够看到高位妃子里头多几个与何氏有仇的人,她们何乐不为?”
膳毕,挽襟和挽衣进来收拾,顺便禀告道:“葛诺白日里出去转了一圈,如今已经回来了,正在外头等着,娘娘是现在就传他吗?”
牧碧微喝了口茶,点头:“着他进来。”
葛诺进来行了礼,牧碧微道了起,他笑嘻嘻的先道:“奴婢今儿个转到马厩那边,恰好看见了几匹极好的骏马,问过守着的人说都是脾气好的,想到咱们娘娘不比其他人,却是上得了马挽得了弓的,虽然今儿因事情繁忙没能练手,可接下来总有用的时候,就跟那边招呼过,着他们先预备几匹好叫娘娘想骑的时候能用。”
“你倒是机灵。”牧碧微听着就笑了,阿善也道:“奴婢最喜欢他这一点,什么事情都能够提前想到,真正贴心。”
“奴婢得善姑姑这么一句夸奖,今儿个可是没白活了。”葛诺夸张道,“连赏赐也不敢讨了。”
牧碧微扑哧一笑,放下茶碗对阿善道:“这是怨你夸了他,他就不好意思讨赏了呢!”
葛诺忙道:“奴婢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阿善啐了他一口,“还怕娘娘亏待了你不成?”
牧碧微笑着令阿善给了他一对银铤,葛诺推辞了一回,才收下了,却没有立刻退下,而是道:“奴婢今儿出去倒是把这附近的地形都摸了一遍,因是将一座大宅并周围宅院围了再改建成的别院,又依着山势,倒有些复杂,奴婢走了两回才认住,今儿晚了,娘娘明儿要出去散心的话,奴婢便可以引路。”
“你这是把别院宫人的差使都抢了。”阿善笑着挤兑道,“娘娘常备的荷包你拿的还不够多吗?巴巴的把人家的外快都抢走,仔细你在这儿被人背后说嘴!”
“伺候娘娘奴婢还怕什么说嘴不说嘴?”葛诺反应极快,笑着道,“再说有娘娘在这儿,知道奴婢是长锦宫澄练殿的人,谁敢说奴婢句不是?”
牧碧微笑着道:“好话都被你说尽了……你说的本宫心情都好了许多,今儿出去可有什么故事听?”
这就是问他在外头转了一日的收获了,可不是提前与马厩打个招呼就算的,葛诺敛了容色,一本正经道:“奴婢听到说这越山池别院从前魏到本朝,圣驾驾幸的次数就远不及西极山那儿,这是因为一来距离邺都遥远,二来此地行宫损毁严重,从前魏衰落后都一直没能重修,当然,也因此此处猎物繁多,远比西极山丰饶,加上行宫虽然毁了,可别院几次改建下来倒也能住……本朝还是把它划进了皇家猎场里头。”
牧碧微蹙起眉:“你是说……”
这会,挽襟和挽衣正在竹苑自带的小厨房里收拾,别院这边留守的宫人牧碧微借口随驾之人太多,自己已有四人服侍都打发了,葛诺说话自然也没了顾忌,他慎重道:“奴婢今儿凑到前头时,听几个飞鹤卫私底下议论,说原本这回秋狩还是定在了西极山的,毕竟太后寿辰毕,到准备出发,十月里都该飞雪了,虽然咱们来时没遇见,回头定然要赶上的,越山池……到底太远,之所以换成越山池,却是因为……”
“因为安平王竭力建议,道西极山猎场几年下来猛兽几近绝迹,还拿了陛下两年前猎虎的事情来说嘴,说陛下此后就再没遇见过猛虎,倒不如……到这越山池来试试!”
第七十三章 弑君?
“安平王?”牧碧微和阿善交换了一个疑惑而警惕的眼神,皱起了眉,“西极山那儿连着两年没撞见虎豹并不稀奇……这么说陛下这次到越山池来是为了……猎虎?”
葛诺道:“奴婢也不知道,那两个飞鹤卫当时正守在了风口处,先是抱怨起少带了衣物感到寒冷,其中一人就说圣驾今年怎么会想到了这越山池来,另一个人就说是安平王给陛下进言的。”
牧碧微脸色变了一变,安平王提的这个建议并不突兀,皇家每年春秋二狩,大半都在西极山,时间长了,即使有夏冬的休养,总也有猎物稀少接不过来的问题,所以更换猎场让西极山那边休息并无不妥。
问题是……皇家狩猎,哪里是全靠猎场本身的猎物?
西极山那里的猎物没了,莫非旁的地方的猎物不能运过去?
前魏在衰落之后,狩猎基本都在西极山,前后连着百年没换过地方,若只靠西极山里土生土长的猎物,就是蝼蚁也殆尽了!
牧碧微可不是不知道这狩猎里头的关节,安平王难道还不知道吗?他这样撺掇着姬深到越山池来,又故意提起当年那头猛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可还听到什么?”
“奴婢惭愧,当时那两名飞鹤卫说到了这里,就有他们的同伴使他们不可多言,也看到了奴婢,就再没说下去。”葛诺小心翼翼的道。
再仔细问下去也没旁的话旁的事了,牧碧微就有些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道:“你今儿在外头跑了一日想也累了,先休憩罢……这个消息不要乱说。”令他退下,葛诺垂手答应。
阿善陪着她进了内室,一面点上灯一面说道:“女郎……”
“让我好好想想!”牧碧微神色肃然的说道,阿善立刻噤了声。
——自从两年前,也就是牧碧微才进宫那会,姬深赤手空拳在西极山脚猎杀了一头猛虎,而自己仅受轻伤,至今两年来,一年二狩,他在西极山从来没遇见过一次猛兽,至今打到最大的一头也不过是苍狼,当然其他人也不敢打比苍狼更大的猎物。
这实在不奇怪。
毕竟姬深那次受了轻伤,当时保护在他身旁的飞鹤卫都被高太后厉声斥责,若非他们出身都不低,姬深又竭力表示是自己吩咐他们不许插手,这事情可没那么轻易的结束。
何况姬深搏杀猛虎之后,信心十足,谁知道下次再遇见什么熊罴、虎豹,他会不会再来一次?先前他的确只负了轻伤就拿下了那头猛虎,可若一个失手受了伤……就不说高太后对幼子的一片爱护之心,单是上回独自猎虎,朝臣们雪片也似的谏表就足以将御案淹没了……
在这种情况下,谁又敢再叫他遇见猛兽?也只能借口西极山经过连续狩猎,猎物不济来搪塞了。
姬深至今无子,他若出事,虽然高太后一共有三子,但广陵王居中,作为嫡长子的安平王究竟还是更有希望继位的——牧碧微皱起眉:出于对主少国疑和手足相残的忧虑,先帝睿宗在继位的几年里强撑着扫除济渠王余孽并架设起彼此牵制的朝堂局面之余,也亲自打压了两个年长嫡子的前程,这具体表现在了安平王也好、广陵王也罢,早在先帝时就都是出色且有才干的成年皇子了,但先帝即使在清洗朝堂为姬深继位做准备时,也不曾给予过他们除了王爵之外哪怕一个虚职。
自知命不久矣的睿宗用这种方法,希望可以让自己的血脉心照不宣的和平共处下去,受到他的影响,蒋遥和计兼然摄政后,更是对两王敬而远之,同时紧密的留意不让他们的手伸入朝堂。
也就是说,安平王虽然私下里小动作不断,但总是在蒋遥和计兼然的容忍范围内的,那两个迂直而死忠于先帝的老臣,虽然如今已经不无悲凉的开始思索着在与高祖并先帝的冀望都相去甚远的今上手里逃脱清算的命运,也许会无暇留意安平王一些逾越他们从前界线的举止,但被先帝亲自授意压制多年,安平王若想弑君,到底无法掩盖得完全了无痕迹罢?
牧碧微接过阿善递上的茶水呷了一口,忽然一惊——高太后!
安平王也许无法做到彻底掩盖自己弑君的阴谋,从而导致为他人做嫁衣裳,但他的生母,可是高太后!
姬深是高太后的嫡幼子,安平王姬煦,何尝不是高太后所疼爱的嫡长子?
即使知道安平王是弑君的凶手或者主使,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即使贵为太后,在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情况下,难道高太后会对安平王怨恨到了不帮他掩饰的地步吗?毕竟姬深这些年来和高太后的感情不过那么回事……
牧碧微深吸了口气,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问屏息凝神等了许久的阿善:“你说,安平王会不会是想着……”她抬起手来,比了个手势。
阿善一怔,随即倒抽一口冷气,半晌才犹豫着道:“奴婢觉得……不至于罢?”
“御前飞鹤卫不久前少了几个人,一直都没补上,咱们打听到的消息和外头传的一样,是他们不仔细骑马时摔断了腿还伤了颜面。”牧碧微幽幽的说道,“飞鹤卫非同寻常,尤其是御前的,虽然腿断了可以再接,可面上留下了伤痕却是不宜继续侍奉御前了……一时间寻不到合适的人补充也不奇怪,可偏偏这些个人出事在秋狩前,这秋狩,竟然还是安平王提议到越山池来的,他若是心大,这里定然有安排!”
阿善咽了咽唾沫,才低声道:“可御前如今只原本殿外的侍卫顶着,而且……这回主持狩猎的是……是高尚书呢!”
她说的高尚书即高节,高太后的嫡亲侄子,安平王妃的同母兄长,两年前因为安平王请封庶女的事情,姬深迁怒于当时的礼部尚书徐鼐,着徐鼐致了仕,当时聂元生提议擢了这高节为继任的礼部尚书,虽然高节比姬深年长许多,那时候也不过是四旬不到,在风评之中这位尚书是个典型的世家子,有着近乎固执的门第观念,对姬深的宠臣聂元生极为厌恶,而聂元生对他的退让也让高节越发明白的表示出这种态度来。
但此人虽然迂腐守旧,却也颇为护短,荣昌郡公高传的嫡女——即高节的同母姊妹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平王妃高芙,今年太后寿辰后,安平王府的热闹传得满城皆知,因安平王的宠妾灭妻,高节还不顾荣昌郡公的阻拦,亲自登门问罪于安平王不说,甚至还进宫求见了高太后,将高太后也诘问得无话可说——倘若安平王府的热闹不是安平王和高家串通故意演的一场戏,那么高节显然不太可能和安平王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