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来是那天真的性.子……”牧碧微心不在焉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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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元生得到消息时,人已经到了燕郡。
郝氏、展氏本是燕、赵几郡都闻名的大族,前魏汝阴王分封于此,固然野心勃勃,但对郡内之民却是极好的,在前魏末年,这几郡的吏治之清明,据说连天子脚下的邺都都赶不上,也因此,这几郡心向汝阴王,即使后来汝阴王妃弑夫,梁朝封了山昌王,到底民心更向着山昌王而不是梁高祖任命的太守等官吏。
郝氏、展氏就是一直心向着汝阴王的几个家族,后来因为山昌王无嗣,膝下只有二女,梁高祖为了安抚山昌王太妃,加封她们为郡主,这两位郡主一个嫁进了郝氏,一个嫁进了展氏,高祖一朝都是极为礼遇的,渐渐使得郝、展势力在几郡越发的庞大,渐渐连朝廷命官也不放在眼里。
因为北有柔然,南有南齐,高祖初定北方天下时,还有些南征的打算,不欲节外生枝,便任凭当地命官向郝氏、展氏怀柔,通过这两家来治理郡内。
后来因为几次南征都被打乱了计划,高祖年事又渐高,也慢慢的没了心思,只是这时候高祖也没想到对付这几郡——因为先帝与济渠王争储才是重中之重,等争储的事情过了,高祖没活几年就去了……
就这样,这两家竟拖成了尾大不掉的局面。
原本先帝登基后,也是要解决这个问题的,偏偏先帝登基不久,就感到御体欠安,自觉命不长久,忙着为年幼的储君巩固地位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功夫来管区区几郡里的两个所谓大族?
及至姬深登基——这位群臣叩阍才肯上次大朝的君上,就更懒得管了。
如今郝氏、展氏又赶走了前任右相计兼然的侄子计筥,气焰越发嚣张,竟连聂元生捧诏入郡,也不当一回事,既不到衙门拜访,更不递帖延客,甚至还打算等着聂元生上门服软。
聂元生带着家中护卫并姬深配给的飞鹤卫,先是星夜驰骋,到了燕郡附近,却缓行了下来,不时乔装微服,查探郡内详情,原本燕郡就算不得很肥沃的地方,经此水灾之后,就他们所到的地方看起来,今年是绝对不可能补种了。
如今虽然因为还在草木发旺的时候,谈不上饿殍满地,但水退之后的景象依旧在目,一行人看得都有些沉默。
这样私下查看了七八日,聂元生这才吩咐随从打出天使旗号,赶往郡城官衙。
计筥被押回邺都后空置冷落下来的官衙,聂元生一行抵达后,属官参见,叩请圣安,宣读诏令,一应仪式走完,郡内司马无精打采的上前回话,道:“禀告天使,官衙后宅如今都已经打扫过了,天使远来,想必路程劳顿辛苦,不如今日先休憩一晚,明日再至郡内大户拜访。”
聂元生微微一哂:“本官去拜访郡内大户?”
“天使既从邺都而来,想必知道府君的事情。”这司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为朝廷命官,却被郡内大户压制已久,因此心灰意冷了,如今明知道聂元生乃是天子所使,况且还听闻是天子近臣,却也不怎么热络,只是中规中矩的劝道,“天使此行既然是为要安抚民心,在这几郡行事,若不经过郝、展两家,必定困难重重。”
聂元生思忖片刻,问道:“只是郝、展两家吗?”
那司马似没想到他如此好说话,愣了一下才道:“郡内还有旁的大族,不过如今都依附郝、展二家而存,若是这两家拜访到了,其他家不拜访也不是太要紧,毕竟天使……呃,若是天使有暇,去也无妨。”
聂元生点了点头,温和一笑:“既然如此,那本官今日就先休憩,待明日沐浴更衣了,再议拜访之事。”
那司马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下官告退,明日再来听候天使差遣。”
待那司马走后,蒋俨头一个按捺不住,差点跳了起来:“怎可如此?堂堂天子使,奉诏抚民,居然还要看两个郡中望族的脸色!?纵然邺都曲、高,也无这等威风!他们好大的胆子!”
又质问聂元生,“聂舍人莫非拜访了郝、展还不够,居然连其他大户也要一一登门拜访?舍人乃是天子近臣、高祖皇帝亲口赞为臣下第一人的临沂郡公之孙,岂是这些山野村夫能够侮辱的?!”
聂元生微笑着道:“若是因此可以使事情更快解决,有何不可?至于天子近臣么,中书舍人也不过六品,怎能与四品太守相比?”
“你!”蒋遥、计兼然受命辅政,彼此合作默契,两家子弟也颇有交情,计筥被押回邺都问罪后,不只计家替他抱屈,蒋家许多人也看郝氏、展氏十分的不顺眼,这回聂元生亲自向姬深要了蒋俨,虽然蒋倘也担心过这样会使得高峻有了机会,但也认为这是个帮助计筥减轻罪责甚至是脱罪的机会,所以这一路上,蒋俨一直在琢磨着如何挑起聂元生对郝氏、展氏的不满。
原本进了燕郡,见两家不曾来人迎接,蒋俨还心中窃喜,方才那司马的一番话,蒋俨本以为按着聂元生年轻气盛,又久为天子近臣的身份,必定按捺不住,别说登门拜访,不立刻上表弹劾两家就不错了,不想聂元生的脾气竟出奇的好了起来,对自己的挑唆之言也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不由气结。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进来一人,禀告道:“聂舍人,外头有人从邺都追来,言是舍人家中下仆,说有家信送来。”
聂元生目光一闪,道:“带进来。”
见到那送信的仆人果然是聂介之所留给大房的仆从之一,聂元生心下了然,这人正是他走前叮嘱高峻若有急事可以派遣的信使,当下淡淡问了几句,就接过所谓的家信,匆匆打发了蒋俨等人,径自而去。
后宅,专门打扫出来、换了新的被褥以迎接天使的正房里,聂元生一目十行的看完这封信,脸色顿时变了,他闭目思索片刻,叫过一名护卫,低声吩咐几句……
第三十五章 一箭七雕(一)
隔着官衙的重重高墙,街上传来遥遥的梆声,蒋俨与同伴低声商议毕计筥之事,忿忿的骂了几句聂元生,正预备安置,不想就见聂元生身边的随从过来请:“我家郎君有事请几位过去商议!”
“嗯?”蒋俨狐疑的与同伴对望一眼,心想聂元生莫非知道了自己等人的不满,这是要过来安抚?还是打算给个下马威?
不过蒋遥虽然已经卸任,威望仍在,加上这次聂元生被派为使者离都,明眼人都知道路途上未必没有凶险,正是需要飞鹤卫的时候,蒋俨可不怕聂元生,他粗声粗气的说了句:“知道了,请聂舍人少待,我等更衣毕再去。”
足足叫聂元生等了半个多时辰,蒋俨才趾高气扬的按着腰刀走进花厅,草草抱拳行个礼,傲慢道:“聂舍人,未知寻我来有什么事?”
聂元生面无愠色,微笑着禀退左右,请他坐了,方道:“蒋校尉,如今此处无人,你我二人也不必说那些场面话,你方才对我对郝氏、展氏的态度不满,可是为着计太守觉得委屈?”
蒋俨冷笑着道:“聂舍人也是邺都土生土长的,焉不知我蒋、计两家素来世交?不错,我的确为计筥抱不平,但也不仅仅是因为两家的交情!而是这两家委实太过欺人!真当如今还是魏亡之后汝阴王裂土分疆、自成一国犹如诸侯的时代吗?丝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这等刁民,合该调动兵马,杀鸡警猴,方是处置之策!而不是先把计筥押回邺都问罪,先弱了气势不说,如今连聂舍人你居天使之位,他们也不放在眼里!可见目无王法,根本就是一群谋逆之徒!”
“蒋校尉所言,与本官所思看来是一样的啊!”聂元生叹了口气,拊掌道,“若是当真是真心真意的去这两家拜访,本官刚进燕郡时,又何必在路上耽搁,查看农时百姓?直奔郡城,才是正经!如今蒋校尉竟疑我欲向这两家求和,真正叫人心冷!”
他说的很有道理,蒋俨不由一怔,心想果然是要怀柔——这小子看来很明白嘛,如今这两家连太守都弄得被押回邺都问罪了,对天使也敢不理不睬,这小子在邺都就没少得罪人,不然这个烫手的山芋如何给了他?加上郝氏、展氏的地盘,若是这两家再发点疯,单靠他那几个护卫,可保护不了他!
因此他语气虽然略为缓和,态度却越发的踞傲起来:“聂舍人原来也有为计筥洗清冤情之心?那当初御前为何不为计筥辩解?此外,如今舍人已经到了官衙,未知可有打算如何对付这两家的刁民了啊?”
聂元生道:“本官方才苦思之下,却得一计,可以一举铲除这两家,亦可上表为计太守辩白!”
蒋俨听了不由精神一振,他是知道聂元生虽然官职不高,但却常常被姬深问计的,此刻顿时顾不得摆架子,忙问:“舍人请说?”
“计策虽有,奈何如今却缺一个引子。”聂元生却拊掌叹息道,“若无蒋校尉帮忙,本官也无法施计,如之奈何?”
蒋俨心急火燎,抱怨道:“既如此,要我做什么,舍人只管说就是!”
聂元生惊讶道:“蒋校尉竟肯帮忙吗?”
“舍人如何这般婆婆妈妈、直如女子!”蒋俨愠怒道,“这次我本是奉旨陪舍人出来办事,如何能够推辞?!但请舍人告知要我做什么便成!”
他话音刚落,却忽然觉得心头一凉——蒋俨不觉呆住了,就见他对面,聂元生心平气和的松开了匕首的柄,若无其事的从袖中取出块帕子抆了抆手,叹息而满足的道:“那可多谢蒋校尉了……有了蒋校尉这条命,郝家、展家何愁不能名正言顺的剿灭?蒋校尉放心,计筥的事情包在本官身上,毕竟他如今也不怎么碍本官的事啊!”
接着,蒋俨最后的意识,便见聂元生踹翻屋中灯火,厉声喝道:“快来人!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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