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牧碧微不解,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妾身和戴妹妹当时一时糊涂,就是想留些下来,又怕来日没用上倒先成了把柄,于是趁着欧阳氏当时……当时不大好,使人从她那里弄了两个小匣子出来装了,这样……”
“既然如此,就当作没有这回事吧。”牧碧微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本宫若是你,昨晚当着人前不好强行带长康回含光殿,但离了太后、陛下跟前,派心腹追上去,就是将她打晕了,也要拖回去!”
“妾身……”焦氏得到她的允诺,才长松了口气,听到后面一句,怔了一怔,随即脸色大变,几乎没跳了起来,“三娘!”
——正如焦氏替长康公主辩解的那样,才六岁的长康公主不但窃取了养母所藏的两份却死香,而且还趁着家宴的光景利用方三岁的幼妹瑶光传递过去……说背后没人指使怕是任谁也不能相信!
对方既然利用了长康,不拘是为了什么缘故,这却死香竟然都和太后甍逝扯上关系了,谁会相信小孩子可以守口如瓶?
偏偏长康做贼心虚,将却死香塞进瑶光袖子里后还不敢靠近养母,甚至住到了凤阳宫里去!
焦氏刚才说长康称病,只道她心虚得还不敢来见自己……只是……公主生病,太医敢怠慢吗?长康年纪是小,但也不至于蠢到了胡乱装病的地步——清早太后就传了不好的消息,作为孙女,除非病得起不来,不然怎么敢不到?
恐怕,多半是要被人灭口了……
焦氏连告退都来不及,直接奔出殿去!
戴氏也是大惊失色,正叫了一声焦姐姐,还没想好是追上去还是替焦氏赔罪,牧碧微已经皱眉道:“你留下来,本宫还有话要问你!”
她语气甚是严厉,戴氏不敢违抗,那踏出的步伐顿时收了回来,小心翼翼道:“妾身在!”
“本宫其实根本没进太后寝殿!”牧碧微一句话说得戴氏愣住,只是不等戴氏回话,她又继续道,“不过太后寝殿里,十有八.九,今早是点过一炉却死香的。”
戴氏怔怔的问:“是不是……是不是长康公主……”
“多半就是了。”牧碧微转着腕上镯子,淡淡的道,“这却死香来之不易,据本宫所知道的来源,除了欧阳家有外,就是当年让你们转呈太后、后来毁弃的那一份了!”她抬眼看了眼戴氏,“如今这儿没有旁人,本宫也和你交个底!太后,是甍于蛇毒!约是今早起身时被咬到的,能够撑到任太医到,恐怕,不是那毒还有机会可解,而是却死香的效果!”
戴氏听了这话,冷汗几乎是如雨而下!她呆滞了片刻才涩声道:“大高妃……”
长康公主从含光殿里偷了却死香,可是给了瑶光的……怎么可能是两个小女孩子设计这件事情?再加上瑶光敬酒后撒了满身、大高妃只能带她下去更衣,显然那却死香,根本就是给大高妃的!
大高妃……那是太后的侄女之一,太后对她虽然不如当年对曲氏、对端明皇后那么好,总也能比欧阳氏生前的……
可以说太后是大高妃在宫里的靠山之一!她有什么理由要害太后?
何况大高妃膝下无子……一个皇四女连公主都没封呢……
难怪长康公主会在家宴上冒险传递东西,即使不小心被人发现了,大高妃尽有理由可以脱身!甚至反污焦氏指使长康公主陷害她们母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牧碧微指点戴氏与大高妃亲近,戴氏虽然心存疑惑,但也确实与大高妃走近了点的,只是大高妃性.子清冷,戴氏和她到底走不到康容华那么投契,反而与焦氏倒亲近了许多……戴氏觉得大高妃实在不像是会对身为姑母的太后下手的人……
可这宫里有几个人是表里如一的呢……
问题是大高妃即使下得了手,可她有什么理由害高太后?高太后门第之间极深,但对自己的晚辈却是极为爱护的,这位太后做太后也许能力心胸有不足之处,可她做姑母、做姨母绝对是好的了!
反过来想一想,能够让大高妃将自己靠山害了,这是什么样的诱惑?
宫里,如今又在汹涌着什么样的暗流?
戴氏简直不敢想下去!
第三十一章 人心
牧碧微换好素服,再回到和颐殿的时候,高节已经在接手主持葬仪了,见到牧碧微,这位世家子出身的尚书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颔首为礼,道:“贵姬娘娘是在寻左昭仪么?方才家母悲痛过度,左昭仪陪家母在后殿少坐。”
“原来是这样,那本宫也去看看。”牧碧微正待要走,忽然想了起来,问道,“敢问高尚书,皇子公主们在什么地方?”
“正在堂上哀哭。”高节轻声道,“三皇子亦在其列……还请娘娘劝慰几位殿下节哀。”
牧碧微看了看他,道:“本宫知道了,多谢尚书见告。”
她让素丝等人去看姬恊,自己则直接到了后殿,守在附近的侍者忙提醒里头的人,等牧碧微进去时,就见何氏居上首,对面坐着掩面哭泣的荣昌郡夫人,两人都已经换好了一身缟素,看到牧碧微进来,荣昌郡夫人就要起身行礼。
牧碧微忙拦阻了,劝慰几句,这才婉转的问:“方才看见高尚书在前头……”
“荣昌郡公亲自去请了旨。”何氏使个眼色,轻轻的道,“陛下如今心里想来也是乱得紧。”
这话是明着给姬深掩护了,如今六宫都去饰去艳一片缟素,姬深却从召了聂元生等人到宣室殿后就没管过高太后的后事,不出意外如今身上还穿着朱色常服……这事传出去,朝野上下不能不骂一句不孝。
荣昌郡夫人心里也清楚,自然不会多嘴去问前头还没搭好的灵堂上为什么只有皇嗣和部分妃嫔在。
“怎么不见武英郡夫人?”牧碧微垂了垂眼帘,问道。
“武英郡夫人进宫仓促。”何氏看着她,淡淡的道,“竟公然驰骋入宫……飞鹤卫呵止无果,本想射杀马匹的,哪知道不小心误伤了夫人……唉!”
荣昌郡夫人轻咳道:“大妹妹与太后向来姐妹情深,若是进了宫来看到这殿上,还不知道怎么难过……”她等于是明着说武英郡夫人受伤不能进宫吊唁实在是大快人心了。
“这真是……”牧碧微叹了口气,对何氏道,“何姐姐,我想太后从前最是看重武英郡夫人的……如今夫人受了伤,是不是……先让任太医过去照顾几日?到底夫人年纪也长了。”
何氏抿了下嘴,道:“牧妹妹与我却是想到了一起去了,方才任太医醒过来——也真是……却还惦记着要为太后诊断,我实在不忍心看……就叫飞鹤卫按了他回去休憩……虽然太后……但任太医也是尽了力的……”
牧碧微接口道:“武英郡夫人与任太医本也颇有渊源,如今太后……任太医若能救治好武英郡夫人,想来心里也能好过些。”
两个人提都不提和颐殿宫人和任太医的处置,在荣昌郡夫人跟前说这一番话,荣昌郡夫人自然是心领神会,对左右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前头朝臣怕要来了,却不好为妾身耽搁两位娘娘……”
何氏与牧碧微也知道是要出去哭灵了,客气几句,整了整孝服,向前殿走去。
哭灵就没有不辛苦的,无论何氏还是牧碧微,皆是养尊处优多年,对太后她们又没什么感情,虽然备了姜汁里泡出来的帕子,不愁不能泪落纷纷,但单是长跪在那里,就叫众人心里都有点吃不消。
深夜的时候,何氏暗拉了一把牧碧微,两人趁着没人注意,到后殿说话,少不得叫几个宫女进来捶腿捏肩的伺候,松快了片刻,把人打发了,只留许氏和阿善,何氏叹道:“她也真是恨咱们!连死都不叫咱们安生!”
牧碧微知道她说的是太后——高太后对两人实在谈不上好,这位太后没了,两人虽然不至于说感到松了口气,但绝对没什么难过的。
就道:“除非咱们不在了,不然她去了咱们哪里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