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乔氏怔愣片刻,嘴角缓缓掀起诡谲笑意,神态谦卑至极,“实乃皇恩浩荡,臣妇不敢居功!”
众人正以为无戏可看,一口气还没喘上来,便听那张乔氏又道,“不过......”
见她一脸为难,皇帝越发和蔼可亲,“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张乔氏无视一旁丈夫的黑脸,将衣袖硬生生从他手中夺了过来,跪下道,“陛下对张家之恩,臣妇铭记心中,更时常叮咛儿女,约束自己,莫辜负皇恩!”
“驸马身为国公爷嫡子,能娶到公主已是天大的恩宠,如今娘娘也要嫁进王府,臣妇本应替她欢喜,只是,只是......”
张乔氏咬紧牙关,似是惶惶至极。
众人屏住呼吸,皇帝声音更为温和,循循善诱,“只是什么?”
张乔氏深吸一口气,仿若鼓足莫大勇气,声音微颤,“臣妇的小姑虽曾是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但姑爷不过是一介白身,在江南做些小生意而已!”
“娘娘得了王爷慧眼,纳进府已属天大的恩情,若是再过,只怕......”
未尽之言,大概就是怕沈碧落福薄命弱,承不得这番恩宠。
在场之人莫不是再重新打量张乔氏,她在京中向来有贤良淑德的雅名,甚好说话,从不与人红脸,就连那向来冷硬挑剔的张家老太君也从未说过她一句不是。
只今日,这话字字诛心,说的惶恐,却步步将台上那女子往泥泞里踩。
众人一脸犹疑的看向脸色已黑如锅底的镇国公,纷纷暗叹一句,果然,平日里不会叫的狗,咬起人来分外厉害。
只,这张乔氏图啥?
此时唯一能笑得出来的,也就那一人。
听得他一笑,众人又忐忑不安的偷偷瞄了过去,却见他此时目光紧盯沈碧落,鄙夷,怨恨,外加一些莫名其妙的烦躁。
从刚刚开始,她就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无喜无悲,无嗔无妒,彷佛旁人无论如何,都伤害不了她,他突然极想刺破她那无欲无求的伪装,语气越发真诚,“你觉得,你能胜任?”那认真模样,倒像是在请教什么治国良策。
沈碧落此时才像活了一般,做戏而已,谁不会?
她神情痴迷的看向秦子墨方向,良久,才默默收回视线,跪地叩首。
“陛下!”她笑意破碎,“对于民妇来说,他只是夫君!”
迎上皇帝猜疑的目光,她笑容更加凄楚,“舅母刚刚也说了,民妇的父亲不过区区一个绸商,难登大雅之堂,自教不得民妇什么是深明大义!”
“诚然,他是南襄的陈王,是守护边疆,抵御外族的大英雄,可他在民妇眼中,只是那个在江南求娶民妇,誓要白头偕老的小护卫陈墨!”
“民妇无知,却也懂得婚书上夫妻二字何意,陛下若要替夫君再择良人,只需明旨,民妇自会自请下堂,成全王爷!”
“好,好一个无知妇人,好!”皇帝冷笑出声,“如此,朕倒先成了恶人!”
往日便觉得她包藏祸心,非一般柔弱女子,今日这一出口便咄咄逼人,可不是生了一副巧嘴。
皇帝有些怒不可遏道,“那朕问你,你既说嫁了陈墨,朕替陈王秦子墨赐妃,又何来冲突?”
沈碧落眉目低垂,双肩微颤,“陛下恕罪!”
她微微侧头,似看向陈王,盈盈泪光,摇摇若坠,“民妇的天乃是夫君,一切当如夫君所说!”
在场几位夫人见此情景,竟双眼发酸。
权势之下,女子当如浮萍,唯可惜可叹!
然秦子墨接下来的行止却令众人傻眼,相当侧目。
他跪地叩首,其额抚地,竟是行的跪拜大礼。
众人屏息以待。
“皇兄!”秦子墨跪地抱拳,“沈碧落乃臣妻!”
“三个月前臣弟前往扬州,对她是一见钟情,又恐身份碍事,这才化名陈墨接近她!”
“臣弟为了娶她,曾许诺沈家长辈,今生只她一人,宠她爱她,绝不让她再生委屈!”
“臣弟既为顶天立地的汉子,自当遵守承诺!”
几个多愁善感的夫人此时竟相继抹了眼泪,谁说男子无情,只不过自己不曾遇到罢了。
众人一时又羡慕起那跪在皇帝身侧的女人,莫说以后如何,只今夜,也可当一生追忆。
这等痴情郎,倒像足了先帝。
众人偷偷看向这王朝中另一个拥有如此美好追忆的女人,宁太妃,却只见她眉心微拢,一向温和的笑容此时竟看上去有些幽暗晦涩。
“好!”皇帝似笑非笑,“你倒真是朕的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