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沈珩的院子里时,伺候沈珩的小厮却告诉我沈珩天未亮就出去了。我问去了何处,小厮只道他也不晓得。后来连着三日也是如此,我一大早去寻沈珩,每回都是空手而回。
我问小厮沈珩晚上是何时回来的。
小厮道:“天快亮的时候。”
我心想这沈珩好生奇怪,明明受阿爹所托收我为徒,可却连着三日不见人影,天快亮方回来,天未亮又出去……这跟没回来有什么区别?
第四天夜晚,同爹娘兄长一道用晚膳时,我不经意地提起师父三日不见人影的事情,本想让阿爹好好地去训斥下沈珩的,有人这么当师父的么?不料阿爹却面色不改地道:“沈公子是高人,高人做事自是不可用常理去束缚。”
我默默地在心里道了句,我看阿爹你就是被沈珩灌了迷魂汤!
我对沈珩的去向很是好奇,总想把他抓个正着然后好好地拷问一番。晚上就寝时,桃枝忽然对我说道:“郡主,今日发生了件大事,是跟易风公子有关的。”
我一听,来了精神,问:“何事?”
桃枝说道:“郡主还记得那天去找易风公子时,老鸨说易风公子偶遇知音的事情么?”
易风的知音,我见过背影,那日若不是阿爹恰好回来了,我定能一睹易风知音的面容。桃枝又道:“坊间里都传闻易风公子遇到的那个知音不是人,是专门吸食男人魂魄的妖。”
妖呀……
那日的背影给我留下的印象颇深,若是妖的话,估摸是只竹妖,那般温文儒雅的,只有翠竹妖方能相配。我摸摸下巴,道:“哦,那定是竹妖。”
桃枝的面皮一抖,“郡主,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易风公子自从遇到了知音后,就连续好几天没出过房门,连小厮给他端的饭食也不曾碰过,今日有人误闯进易风公子的阁楼,郡主,你猜那人见到了什么?”
“易风在对着一盆翠竹弹琴?”
桃枝的面皮又是一抖,“郡主,你该不会今夜吃多了清炒竹笋吧?”
我凉凉地瞥了桃枝一眼,桃枝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说道:“那人见到呀,易风公子衣衫半褪,脸色惨白地被那个知音公子压在木案上,两人距离极近,若不是有人闯入,易风公子定是要吃亏了。欸,郡主你不担心易风公子么?”
我微微一愣,倒是想起了那位我从未见过的太子殿下,素闻太子殿下生性霸道,若是知晓了此事,那位知音估摸是凶多吉少了。
我道:“易风不会有事。”
易风向来冷情,在秦楼楚馆里也是卖艺不卖身的,偶遇知音不过是几天的事,竟是这么快就发展到此般程度。想来那位知音琴技定是上佳,是以才会惹得冷情的易风愿意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我真真是越来越想去会一会易风的知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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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三更时,我猛地睁开了眼,从床榻上坐起时,桃枝的声音也随之传来,“郡主?”我拨开帐帘,桃枝已是从矮榻上起身,点了盏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张嘴,“你……”
桃枝嘿笑一声,道:“跟了郡主这么多年,又怎会不知郡主心思。郡主平日里最关心的便是易风公子,可今夜桃枝同郡主说起易风公子时,郡主却是兴趣寥寥。桃枝心想郡主心中定是藏了些事情,而这些日子来,王府里唯一的变数便是沈公子,郡主每日同王爷王妃请安过后总要去沈公子的院子里问一问。常言道事不过三,郡主都问了三次,今夜必定会有所动作。”
桃枝上前来,替我披了披风,又为我穿了鞋袜,方是双眼亮晶晶地瞅着我,“郡主,我们走不?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看来对于这个跟了我十多年的丫环,我还是不太了解。
我跳下床榻,“走吧。小声些,莫要给梨心发现了。”
我与桃枝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院子,避开了巡逻的侍卫,偷偷摸摸地溜进了沈珩的院子里。小厮在树下的石桌上打着瞌睡,看来沈珩还未回来。
我给桃枝使了个眼色,桃枝便去叫醒了那小厮。小厮见到我时,吓得赶紧跪在地上,“郡主,小的不是故意睡着的。”
我摆摆手,无暇搭理他。桃枝道:“郡主让你回去。”
小厮诚惶诚恐地看了我一眼,桃枝又道:“郡主不会罚你,你大可放心。”小厮这才退下了。我笑眯眯看着桃枝,“桃枝,你真是懂本郡主。”
桃枝避开了我的眼神,把提着的灯搁到了石桌上,又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个食盒来,里边装满了各式糕点,还有一壶温好的茶。我看向桃枝的目光愈发和善,这丫环实在是太细心体贴了。
我喝着茶,品着糕点,开始等沈珩。糕点用了一半,茶也喝了半壶,可沈珩始终还没有出现。我有些乏了,哈欠连连。
桃枝也开始打哈欠了。
我懒懒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桃枝想了会,才答道:“回郡主,快卯时了。”
我道:“茶凉了,你再去温一壶过来。”
桃枝离开后,院子里就剩下我一人,我单手支颐,眼皮不停地往下掉,快要合上时,忽有一股熟悉的熏香窜进我的鼻里,我迷迷糊糊地喊了声“易风”。
易风的衣袍总爱熏香,尤爱甘松香,每回我去听易风弹琴时,总会染回一身的甘松香。
“易风”迟迟没有应我,夜风一吹,我也猛然惊醒过来。不对,易风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西陵王府?我急急抬眼望去,对上了沈珩的目光,他一脸复杂之色地看着我,神色晦明晦暗。
“沈珩?”顿了下,我才改口,“师父?”
沈珩却是拉起我的手,像是做了千万遍似的,一点违和感也不曾有,他拉着我进房,“你身子不好,怎么在外面坐着?”
沈珩将我安置在软榻上,摸了摸我稍微有些冰凉的手,眉头轻蹙,又给我塞了个手炉,道:“虽是入春了,但夜里还是容易着凉,下次你等我回来,可要记住了,在房里等便好,莫要在外面。知道了么?”
沈珩这语气听起来很是熟稔。
我顿时有些搞不清状况,明明是我来兴师问罪的,现在似乎调换了过来?
“伸手。”
我犹豫了下,还是把手伸了出去。沈珩的手指搭上我的手腕,我刚想开口,沈珩一个眼神飘了过来,竟让我硬生生地止住了。
沈珩收回手,又道:“还好并无大碍,阿宛,下回真的不许这么做了。”沈珩又来摸我的头,“晓得了么?”
我还是没搞懂情况,我一句话都不曾开口,沈珩便说上了一大堆,让我连插嘴的余地也没有。我干巴巴地看着沈珩,沈珩似乎在等着我应一声“晓得了”,不过……本郡主哪里是这么好相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