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满不知道便宜父亲想什么,酝酿了一下,她的戏就开唱。
双喜泪腺比较发达,郭满开了个头,她立即就跪下开始哭。双叶文静的红眼睛,嘴皮子极利索,几句话便把事儿添油加醋地交代了。
郭昌明听完,有些不可置信。搁在作案上手指都哆嗦:“你是说……你是说你们姑娘这脑袋,是李婆子打的?”他就说嘛,就算撞了柱子养四个月也该养好了……
李婆子他自然是认得的,金氏身边得力下人。
寻日里在正院儿,也曾说过几次话。平常他是觉得那婆子除了嘴巴有些碎,没觉得哪里不对。现在一看郭满,再想到那白胖富态的婆子,比他自个儿的女儿更像个富贵人,他心里就差不多信了。
“我们姑娘虽然日子过得拮据,但也跟着府上姑娘们一起正经习过字读过书的,怎么会分不清好歹?”双叶继续道,“那烟罗是老太太见主子马上出阁,特意开了私库给姑娘做脸面的。太太拿一百两就想换了去,这,这……”
郭昌明心头的火烧得旺盛,“说,你继续说,说!”
双喜被他突然大声吓得一抖,抽抽儿都抽忘了。不过倒是不忘从身后掏了个黑盒子她打开了,双手呈上。
里面是一百两银票,李妈妈送来的那个。
郭昌明眉头皱得快夹死蚊子,给阿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接过来。结果一瞧,脸黑得彻底。银票他认得,汇丰钱庄的票子。前几日金氏才说了右哥儿要添置些补品,从他手上讨去的。
“往日太太要什么,姑娘敬太太是母亲,都给了。”
双喜哭到打嗝儿:“这回不过没吱声儿,就……唉!李妈妈怎么敢?这木盒得有多重,她就敢拿这砸人!可怜我们姑娘的伤才好……”
说着,她作势要去抚郭满的额头。
郭满柔弱地偏了偏脸,一语不发,倒是额头那一块红叫郭昌明看得更分明。
郭昌明看绷带上那么红得一片,这下是彻底信了。他刷地站起身,手一挥,哗啦一下将桌子都掀翻了。
“翻了天了!她一个下人,敢打主人家的姑娘!!”
郭满柔弱地嘤咛一声,说:“女儿不是有意要跟三姐姐争,是难得老太太赏赐一回,女儿,女儿实在……不想给。”
“给什么给!她什么好东西没有?!”郭昌明要气死,“老子得了什么好物,她那里都能拿一份,就这还眼皮子浅的觊觎妹妹的嫁妆?她倒是有那个脸!果真是金家的穷酸根子改不了!”
郭昌明是又气又恼,三丫头平日里瞧着活泼大方,怎地私下这般眼皮子浅!
火冲上来,他大手一挥:“阿泰,去取了我的私库钥匙 。”
转头看一眼郭满,眼大脸凹的皮肤还黄,就比那枯槁乞丐好几分而已,他有些伤眼地避开。
“把我那些古董字画,拿上十六件出来,给六姑娘添妆!”原地不停打转,郭昌明头发昏道:“还有那铺子,把玲珑绣庄的契也拿来。我倒是要瞧瞧,老子给的东西,她们谁敢拿!”
郭满猝不及防地瞪大眼,惊喜来得太突然,喜得她后面的戏都忘了演。悄咪咪看向底下肿眼泡儿的双喜双叶,双喜双叶也瞠目结舌。
主仆三人此时表情——我的天!天降大馅饼!
第3章 第三章
大张旗鼓地来,临时凑合出的一场戏没唱完,白拿了一堆东西。
郭满很满意,郭昌明这个人其实很好懂。给点钱财,让她赶紧息事宁人莫要再惹得家中不安宁。她也特别给面子,干打雷不下雨地哭几下,然后带着送东西的下人,歪在双喜双叶的肩膀上,再一路凄凄惨惨地被扶回去。
一行人走得快,又是抄小路,没惊动什么人。这一来一回的,倒是没人发现主仆三人出去过。
所以,要不然再敲一笔?
郭满摸着下巴围着满桌子古董字画打转,琢磨着要不然再搞个事儿。
她记得双喜提过,这十几年,金氏趁小郭满年幼不知事儿,不晓得从小姑娘手中哄走多少值钱物件儿。据双喜信誓旦旦地保证,那些是小姑娘母亲林氏生前的财物,没沾郭家一针一线,全是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件件珍品,个个宝贵。
说起这郭昌明的原配林氏,其实也是一个凄美悲剧的人物。
小郭满的母亲林氏,出身于江南巨贾之家。
家财万贯不说,本身更是貌若天仙,清冷孤高,仿若那山巅上一朵不染纤尘的白莲。当初郭昌明还未中举之前,曾有一段在外游学的经历。两人便是在郭昌明游学之时偶然相遇的。
郭满从双喜双叶的只言片语中,推敲出来这么一个故事。熙熙攘攘的闹市,俊俏书生驾车经过,惊鸿一瞥,被远在游船上吃茶的美人给迷了魂。
书生为了美人辗转反侧,立誓必将美人娶进门。
然而官商之家门不当户不对,美人再美,也敌不过出身低贱家中不允的结果。书生为了求娶美人,在长辈跟前立誓,以高中皇榜为筹码获得应允。而后书生废寝忘食发奋读书,最终一举高中,抱得美人归。
只是,这美人,素来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远远从旁观赏着,自然美而孤高,等拥入怀品过了味儿之后,郭昌明才惊觉费尽心力得的美人无才亦无德,空有一张芙蓉面。
古来男儿多薄幸,美人尚未迟暮便已然失去新鲜。
之后便理所当然的,郭昌明将往日誓言丢在地上,转头另寻新欢。于是,家境清贫但出身官家的金氏便粉墨登场。她一双纤纤素手抚慰你心,一张朱口妙语连珠与你心灵相通。很快,林氏便被弃之敝履。
即使金氏没有林氏十里红妆的陪嫁,她依旧挤掉了原配,坐稳郭家大太太之位。
可怜林氏自知敌不过金氏心机,弥留之际,怕自己这一去,刚出生的小女儿没依没靠被人磋磨。特意抓着郭昌明的手,要他见证要自己这些的东西分成两份,分别留给两个女儿将来做嫁妆。
有钱财傍身,便是下人,也该看在钱财的份上哄着她女儿……然而,事与愿违。郭满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别说嫁妆了,连根毛都没有。
故事很凄美,郭满想得比较实际。知道小郭满的母亲不丑,她便不担心自己长残了。毕竟郭昌明虽然渣,相貌俊美倒是一点没掺水分。
父母都是美人,她若还长成个外星人,那只能说苍天要她丑,丑起来没得救。另外……金氏那女人是把小郭满娘留给她的东西给搬空了么?
再一打量屋子,真一穷二白。
琢磨了又琢磨,郭抠抠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虽说严格意义上她并非小郭满本尊,但论起来,肉身却实打实是小郭满。换言之,她其实约等于小郭满,小郭满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再换言之,拿她东西还苛责她,那她必须就要搞事啊!
搞到那贪财的正房太太非给她吐出来不可!反正她过不多久便换地盘了,谁管那金氏气不气。她金氏还能飞去周家找回场子不成?
“双喜,”郭满一把搂起古董字画,乐颠颠地抱着往床上堆 ,“你去后院把李妈妈给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