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息安静,外头传来明如昼的声音:“大人?”
分身消亡,本体受创,内气紊乱,于体内左突右撞,使鲜血沸涌,五脏俱损。界渊半阖双目,隔着衣衫,以双指游走胸腹大穴,道:“何事?”
殿宇之外,明如昼道:“大庆之人已经来到。”
传声之间,两指行经之处,重重气锁结于体内,锁住伤势。而后,界渊漫不经心一甩手,火焰自指尖蹿升,将掌中鲜血一燃而尽:“让他进来。”
天蛛卫的统领随同明如昼进入大殿。
殿宇雄奇,十八金丝楠柱擎天立地,二七南明离火灼灼不灭。但这左右除他们与界渊之外再无他人,倒显得额外空旷冷寂。
统领心中暗奇,却不敢多看左右,依照规矩叩首行礼之后,方道:“大庆向燧宫宫主问好,祝大人贵体安康。”
界渊单手支额,懒懒道:“哦,贵主派你前来,是愿意借道给燧宫,让燧宫横穿大庆,前往世家了?”
统领心头骤跳:“这……”
界渊哈哈一笑,忽然站起,自宝座之上一路而下。
他行走之间风云汇聚,长袍飞扬。
低垂双目的统领只见飞扬袍角于眼前掠过,烈烈深红,灼灼明焰,于响在耳旁低沉慵懒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
界渊来到殿中,站于窗前,看北疆开阔,炎殿雄浑,他呵笑一声:“燧宫欲取大庆。天之极位于世家西方,北疆则与世家相隔大庆,若大庆肯借道让燧宫北疆之众一路通行世家,并将多年来在世家布下的探子交给燧宫,则事成之后,我会将世家一半地盘送予大庆……这魔道名声,就由燧宫全替大庆扛了。”
统领心脏怦然而动,屏息凝神,继续听界渊之话。
界渊却忽而将声音一收,低低的笑声之中依稀带着揶揄:“当然,若到此地步,大庆还担心触怒一心维护幽陆秩序的正道教派,此番协议不提也罢。”他悠悠道,“毕竟三百年过,大庆和世家的不解之仇也渐渐淡了啊……”
统领心生不忿:“大人此言差矣,世家为大庆叛逆一事,大庆从上到下,无人忘怀!”
界渊笑道:“统领不必焦急,时间确实是一个可以磨消一切的恐怖存在,过往将为历史,历史终作尘埃,以此观之,一切恩仇爱恨,虚妄无聊。”
统领敛眉道:“我主知大人想法,我主还有一问。”
界渊:“说。”
统领:“我主说:燧宫欲向大庆借道……朕如何得知,燧宫之意真在世家,而非大庆?”
界渊笑道:“世家与大庆均与我相邻,我若攻打世家,自然暂且不动旁人,我若不攻打世家,你主才要好好思考,是否要与剑宫、佛国、乃至世家一通消息。只是不知,那些正道教派何时会让大庆灭亡世家,何时会让世家灭亡大庆?”
统领无言以对。
如今剑宫、佛国共为正道盟首,两大教派虽不管幽陆小规模战争,但若涉及到大庆与世家这样庞然大物的存续问题,几乎不用考虑,必然出手干预。
若有朝一日,大庆真得天时地利人和,欲收复世家,剑宫是否会干预,大庆是否要直面整个正道会盟的压力?
界渊已回座位,懒懒道:“你们可以回去详细考虑,本座只等十日。明如昼,送客。”
站立一旁,始终安静的明如昼此时上前,温文尔雅:“统领,请。”
统领只得起身向外。
离开之际,他鼓起勇气,飞快抬头看了燧宫之主一眼!
只见大殿之中,几步之隔似千山万水,几阶之高如界域之别,坐于宝座的魔主披着红衫,如身加烈焰,但其黑眸深处,广袤一如寰宇边界,大而无渊,虚墟无垠,烈焰不能燃!
他只听界渊声音之际,确实有感界渊于智计言语方面,与原音流颇多相似。但其真正抬眸看人之后,他却再不敢将这位魔主与世上谁人等同。
炎殿之外,人潮不停。
薛天纵站于城墙之上,静静看着马车远去。
尽管车马低调,全无标记,但标记可以撕下,习惯却无从改变……这群人是大庆之人。
他一手笼在袖中,一笔一划,以指于掌心小剑上写下:“大庆来人,目的未知。”
小剑暗暗发亮,消息已传千里之外的剑宫!
自那日天柱出来,言枕词一路往剑宫飞驰而去。
中途他路过北疆,不免暂停脚步,直到于酒馆中听见界渊日前还曾当众出现之后,方才缓了一口气,继续朝剑宫赶去。
天峰之顶,覆雪怀冰。
言枕词到达剑宫之时,剑宫正接待客人,落心斋与佛国两大势力一同派人而来,已在山上盘桓多日,三大势力一同商讨对付燧宫的计划,
言枕词在接天殿窗后晃了一下。
殿中晏真人与端木煦一同看见,晏真人不动声色,继续和另两方交谈。而端木煦等了片刻,随意找了个借口自殿中出来,快步来到言枕词身前:“师叔祖,北疆发生之事剑宫已经了解,这些日子以来,剑宫没少派人前往北疆寻找您的踪迹,如今您安全回来就好——”
言枕词安慰对方:“中途去治了个伤,不用担心。”
端木煦:“师叔祖接下去有什么计划?”
言枕词沉吟道:“我看佛国和落心斋的人都来了,你们是打算对付界渊吧?”
端木煦:“不错。”
言枕词借口信手拈来:“那我再替你们打个头阵,先往北疆一探界渊此时情况。”
端木煦迟疑:“界渊之力神鬼莫测,此行太过危险……”
言枕词:“不妨,我带上离禹尘剑一同前去。”
端木煦并未怀疑,只忧心道:“师叔祖真不需要休息两日再谈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