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得知卫佑被处斩的消息之后,他脑子里涌上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卫佑英雄一世,与其死在奸人的刀下,还不如死在战场上来的轰轰烈烈。
钟同理智上觉得应该将卫佑夫妻身故的消息告诉卫初阳,但感情上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亲自开口讲。不说讲给卫初阳听,便是自己讲一句,也难得的老泪纵横。
——他与卫佑可是几十年的情份!
他两个不开口,自然还有别的渠道。
卫初阳到底瞧出了端倪,有个侍卫年轻,沉不住气,大白天的眼眶还有些红,她调侃那侍卫:“可是想家了?等此间事了,很快就能回去了。”
那侍卫摇头,简直恨不得卫初阳听到他内心的悲鸣。
卫初阳这些日子格外敏感,但有风吹草动,立刻便联想到了自己家:“难道是我爹娘出事了?”
侍卫眼色巨变,更证实了她的猜测。
“我爹娘他们……可是被流放了?”到了此刻,她还是存着一点侥幸心理。总想着卫佑战功赫赫,去年底才表彰完了他爹抗敌有功,今年春转头再要人命,朝廷总不至于这么……无耻吧?
就算是流放,恐怕也要寒了河西府的军心。
试想,主帅累世军功,战功赫赫,都要遭朝中有心人的排挤,那其余将士呢?除非当今圣上脑子进水了,才能下此决断。
——其实卫初阳这是对当今圣上还没有深刻的认识。
她不曾在朝中,有关真宗帝的所知皆是从旁人口中转述的,因此对这位年轻时候尚算英明,颇能接纳朝臣谏言,但年纪越大越固执,再不肯轻易相信朝臣的建议,唯一信任的便是田西的君王并不了解。
显然,真宗帝的糊涂超出了她的预期,那年轻的侍卫就算是钟同再三交待,此刻被卫初阳追问,一腔悲愤伤心顿时终于寻到了发泄口,狠狠一拳凿在了墙壁上:“将军他……被下令处斩了。夫人也追随将军而去了!”
这消息似炸雷般在卫初阳的耳边响起,她被这消息震的有些眩晕,甚至耳朵里已经听到了,但脑子里却固执的不肯接受这个消息。甚至,她还露出个勉强的笑意来:“你说笑呢吧?我阿爹阿娘怎么会没了呢?”一定是他在胡说八道!
那侍卫见她面上梦游一般的神色,差点吓哭了,不由在她耳边大吼了一声:“小姐,将军与夫人已经身故了,外面到处张贴着你与华哥儿的通缉令……”
卫初阳听到自己上下牙关的撞击声,以及破碎的磕磕巴巴的声音:“我阿爹……真的被圣上下令处斩了?”
那侍卫义愤填膺,早将钟同的嘱咐丢到了脑后,直恨不得卫初阳带着他们杀回长安去。在这种情况之下,侍卫再顾不得钟同的嘱咐,噼里啪啦将外间的传闻都讲了出来。
什么卫佑被斩,卫夫人含泪送夫,自己触棺木而亡……
卫初阳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坚强,足够强大。即使没有父母的庇护,她也能稳稳立于这尘世。而事实上,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才发现,自己要比想象之中的更脆弱,更难以接受。
她想要嘶吼,想要上马提枪,杀到长安城去,将奸宦昏君诛杀干净……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了。
侍卫正讲到卫佑夫妇亡故之后,京中百姓议论纷纷,国子监学子在大明宫前静坐示威,向当权者表达不满,却被田西遣了禁卫军抓获了带头闹事的学子,将其余的学子们赶回家……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这带头闹事的学生其中之一,便有监斩官夏蕴成的儿子夏珙,卫初阳已经从房里窜了出去,手提长剑,另外一只手提着自己从未沾过血的长枪,眼眶都红了:“我要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她的眼前一片血雾,仿佛兜头泼下来一盆血,只觉鼻端是扑天盖地的血腥味,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理智。
那侍卫追过去的时候,惊动了其余的侍卫,见到卫初阳手提长枪,气势汹汹双目赤红满面泪痕的往马厩而去,顿时都慌了神。
一人跑去通知钟同,其余人追上去阻止卫初阳。
现在外面全是她与卫华的画像,虽然只有三分像,可是她这提着长枪明显一副寻仇的架势,就算是三分像也足够人联想了。
钟同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一脚踹开,负责通知的侍卫脸都白了:“不好了!大小姐提着枪跑出来了,说是要杀了他们……”要杀谁,不言而喻。
萧衍来了,有他说着话儿,钟同的伤心也被分散了。二人闲谈几句,话题便很容易的拐到了卫佑的年轻时代。
只不过这种缅怀,也是很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