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初阳在马车上瞧了他好几眼,倒觉他这模样很是新鲜,直瞧的萧衍唇角微翘,心情大畅。
三人进城之后,但见城中似乎多了许多衣衫褴褛之人,拖儿带女,扶老携幼,在各处歇息。
卫初阳遣了王呆前去打听,看这样子似乎远途而来,并非本地难民。
萧衍当年是经历过一次难民潮的,萧绎兵败之时,他与萧大夫人在亲兵护卫之下,从芙蓉城逃了出来,一路之上没少见过这般凄凉景象。心中颇为不忍,便将身上散碎银子换成了铜钱,就近分发给难民。
等到卫初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难民们蜂涌而上,向他伸手乞讨,还有些青壮汉子直接从他手上抢。
卫初阳气的肝疼,也不管王呆还未回来,鞭子抽过去恰卷在了萧衍腰间:“还不快走?”助他脱出了流民包围圈。
她自己早已经坐到了车辕之上,待萧衍上了马车,一挥鞭子马儿便跑了起来,后面流民好些追了过来,口里还哀求着:“大爷行行好……”
等出了城,甩掉了跟着马车跑的流民,卫初阳才将马车停下,眼里都要喷出火来:“愚蠢!妇人之仁!你自己想死,也别拉我当垫背的啊!”
萧衍此刻也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心软,只顾着施舍,却忘了他们如今也是通缉犯。只不过卫初阳的冷漠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痛快。
过去许多次,卫初阳对他的漠视也罢,冷言冷语也罢,或者视若路人,都不要紧。他总觉得,曾经手拉手长大的卫小姑娘只是受了伤,父母双亡沦落天涯,心里有恨有怨是难免的。
但没想过有一天,卫初阳会对这些难民们的苦难也视而不见。
难道就因为落草为寇,就失去了对弱者的同情?
“卫初阳——”
听得萧衍连名带姓的喊,卫初阳再看他的脸色,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本就是个暴烈脾气,压根不在乎萧衍心中如何想她,那都不重要。
“我怎么了?萧大公子宅心仁厚,还不赶紧回府去开仓放粮,救助百姓?我不过是个山匪,朝夕不保,哪天被官府捉来砍头都有可能,实不敢跟萧大公子这般心底磊落高洁的君子同行,免得玷污了大公子!”
她是着实气的狠了,句句出言讽刺。
做善事也要有余力,视自身情况而定。
衡阳府流民不少,就算是萧衍掏光了身上的银子,也不能救这些流民与水火。很有可能今天因为他的举动,他二人深陷流民包围圈,引起流民追打,让巡街的官差瞧见,城门一关,仅凭他们,再强的武力也敌不过官员人数甚众,到时候只能进牢里去做善事了。
萧衍道:“我从来没想过,你有一天会变的如此心肠冷硬!”小时候她可是个见到街边乞讨的孩子都会施舍的善良小姑娘。
卫初阳被他气笑了,“你差点害了我不说,我好心救了你,连个谢字也无,竟然还要被你指责。我心肠是冷硬,也没你那般蠢,自身尚且难保,就想着拯救苍生!你倒是现在就回城去拯救苍生啊!”
她手里的鞭子直指城门方向,那里三三两两,正有百姓进进出出,远远看去只是移动的小黑点,倒瞧不清楚是不是流民还是本地百姓。
说到底,萧衍还是对自己的山匪身份一直心存不认同。尤其他是上过战场的,父亲与叔父都为国捐躯,他身负保家卫国之职,忽然之间便成了朝廷通缉犯,不但不能再上战场,就连救助百姓也成了奢望。
非但如此,还要打劫过往商旅。
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是十分痛苦不得已的选择。
“卫初阳,难道你忘了卫伯父了吗?”
萧衍印象之中的卫佑,是豪迈爽朗爱民如子的武将,视河西府的百姓如亲人,多年守护。
“别提我阿爹!”
萧衍不提卫佑还好,卫初阳也只是生气他犯蠢,差点牵连了自己。一提卫佑,但见她眼眶瞬间赤红,额角青筋冒起,抬手就给了萧衍两鞭子,纵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激起的尘土扑面而来,在萧衍看不见的地方,眼泪大颗大颗滚了下来,她将脑袋仰起来,用袖子狠狠抆了一把,恨恨咒骂:“蠢货!蠢货!”恨意难消。
卫初阳挥鞭,将马车驾的极快,眼泪跌落在尘埃,她想,一定是砂子迷了眼,她的眼睛才这般难受!
萧衍挨了两鞭子,心中后悔不迭,真不应该提起卫佑。
不过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