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钧道:“老师没听到刚才的钟声么?那便是陛下午间小憩醒来的信号。”
王源恍然,站起身来正见青云儿从屋内走出,来到王源面前行礼道:“陛下和贵妃起床了,立刻便要起驾往谷中瀑布游玩,夫人也起来了,正在梳洗上妆。夫人让小婢来问,公子要不要沐浴更衣?”
王源道:“不必了,洗把脸就成了。”
青云儿点头道:“公子随我来,小婢伺候你洗脸。”
王源随着青云儿走到廊下,青云儿打了盆清水,拿了条香喷喷的丝巾过来,王源笑道:“我这脸全是灰汗,岂不弄污了这丝巾?”
青云儿低头道:“不打紧,这是我的丝巾,公子不嫌弃就成。”
王源道谢接过,洗了脸抆干,特意将丝巾拧的干干的,青云儿伸手来接,王源却微笑着将丝巾踹进自己的怀里。青云儿面色微红,看了王源一眼,转身进屋伺候秦国夫人去了。
片刻之后,秦国夫人也收拾妥当出来,众婢女随从簇拥着秦国夫人出门,王源也混在人群里随着队伍缓缓移动。一路上,各个岔道口都有随驾的人群缓缓涌出,一直行到石瓮寺门口列队站定。
王源粗略的观察这些队列,杨家的队列最为庞大豪奢,车马仆从的人数最多。且杨家兄妹的队列都有个特点,那便是都统一颜色着装。韩国夫人的队列中都穿着绿色,虢国夫人的队列都着大红色,秦国夫人的队列多为粉色,杨钊的队列皆为蓝色。色彩鲜明五色缤纷,看着极为醒目鲜艳。也有其他随驾的人员的队伍,但对比杨家的队列便显得寒酸凌乱的多了。
数百人都紧紧的候在寺门前,上千双眼睛都盯着庙门口。不久后,丝乐声起,有人高声大叫:“陛下贵妃起驾!”
众人齐齐跪倒行礼,但见庙门大开,上百羽林亲军快步奔出,分列道路两旁。紧接着数十龙虎亲军将官捧仪仗涌出庙门,一时间金瓜金刀,光彩绚烂,龙凤旌旗,绚烂招展。玄宗和贵妃携手缓步而出,在高力士陈玄礼等人的侍奉下和杨玉环登上銮驾,这才微笑吩咐免礼平身。
众人呼啦啦站起身来,高力士高声喝道:“起驾。”
前方御林军开道,后方仪仗跟上,数十名内侍抬着龙辇起身,缓缓起步。各随驾队列以此跟在后面,千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宛如一条长龙沿着山路往山谷中而去。
王源默默的行在队列中,心中暗自感叹皇家的浩荡威仪。这便是权力所带来的一切,所有人都要为着坐在龙辇上的那个人奔忙服务,虽然极不平等,但在这个年头,这便是天经地义,也没什么合理不合理之说。
半个多时辰后,队伍抵达石瓮谷中,瀑布的轰鸣声又在耳边响起,队伍停下之后,各家都有各自严格划分的停留之地。王源也跟着秦国夫人府的随行人员一起呆在一处平坦的山坡之旁坐着休息。
“王学士,王学士。”有人在前方轻声呼唤,正看着山谷景色发呆的王源忙起身招手。
来人是杨钊的手下,拉着王源到一旁低声道:“我家老爷让您去瀑布边等着,一会儿可能会叫您。请您跟我来。”
王源跟着那人身后,沿着山道下到山谷中,前方瀑布深潭之侧已经封锁,御林军已经设置了道道关卡,远远可见潭水边的空地上,一群服饰艳丽的女子簇拥着玄宗和贵妃等人正在赏玩飞流直下的大瀑布,杨钊的身影也在玄宗身边晃来晃去。
“请学士在此等候。”那人指着山壁边的一块地方道:“没经传唤,不要乱走,以免找不见学士。”
王源点头答应,那人躬身行礼后匆匆而去。
王源独自站在崖边的石头上,山谷中小溪纵横,山谷两侧郁郁苍苍翠树连绵,景色甚是优美。但王源却不是来欣赏美景的,他的心情很激动,很难以平复。他只想着杨钊能找到机会将这件事奏于玄宗,当玄宗传唤自己的那一刻,怕便是这个大计划开始的那一刻了。那一刻之后,便是和李林甫一方斗智斗力的开始,不管结果如何,却是再也没回旋余地了。
第272章 作诗
瀑布深潭之侧,搭建了无色彩棚,日光斜照之下,水雾喷溅,光影七彩,美不胜收。
玄宗和贵妃坐在案后,边饮酒吃点心,边欣赏美景。两侧杨家兄妹次第而坐,高力士陈玄礼等也陪侍在旁,谈谈笑笑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杨钊好几次想找个机会说那件事儿,但总是时机不合宜,见玄宗心情正好,有不敢坏了陛下心境,一直显得若有所思魂不守舍。
玄宗看出杨钊的神情不太对,笑问道:“杨钊,你今日怎地恍恍惚惚的样子,如此美景当前,朕都觉得赏心悦目,难道你无心欣赏么?”
杨钊忙道:“不是不是,臣该死,坏了陛下的雅兴了。”
贵妃在旁接口笑道:“三郎,莫怪堂兄;堂兄又不是个能写诗作画的文人,让他欣赏美景有些难为他。若是问他财物进出,支收几何这样的事情,那堂兄才是对答如流得心应手呢。”
玄宗哈哈笑道:“爱妃说的是,是朕强人所难了,杨钊是干实事的榆木疙瘩,朕本想带他出来舒缓舒缓的,却没想到他其实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早知如此,朕便不让他跟朕来骊山了,让他留在长安替朕赚钱去。”
众人一阵哄笑,杨钊也跟着笑,心里盘算是否要立刻奏报那事儿。却听玄宗道:“刚才爱妃说的话倒是提醒朕了,如此美景,若能有佳作流传,岂不是件美事?力士,翰林院何人随驾?叫上来陪朕作诗。”
高力士俯身道:“陆元机随驾呢,老奴这便吩咐人去叫。”
内侍们忙摆上笔墨纸砚,有人去取了潭水滴入砚台之中,杨贵妃亲自挽起袖子替玄宗磨墨。而高力士也命人将陪驾随行的翰林院学士陆元机叫了过来。
陆元机跪地叩拜,玄宗摆手让他起来,握着狼毫怔怔的思索,片刻后在蘸墨写下几句诗来:“洒喉无耐夜渴甚,骑鲸吸海枯桑田。居然化作十万丈,玉虹倒挂清冷渊。”
旁边众人不分青红皂白,待玄宗停笔早已鼓掌喝彩起来,玄宗也笑意盈盈,对陆元机道:“瞧朕这首诗如何?”
陆元机缓缓的读了一遍,满脸赞叹之色道:“陛下诗文功力已臻化境,这首诗气势磅礴,非天子难以写出这般恢宏气势来。居然化作十万丈,玉虹倒挂清冷渊,何等的气势摄人。比之李太白之‘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气势还甚。”
杨钊道:“那还用说?李白是三千尺,陛下这是十万丈,谁高谁低不言自明。”
众人连声称是,赞叹不觉。
玄宗面带微笑道:“你们这些人呐,说话不老实,朕的诗写得如何,朕心中自知。此诗也不过是入门罢了,如何能于李白的诗相比?拍马屁也不是你们这么拍的。”
众人一时无语,马屁拍到马脚上,倒是有些尴尬。
“诗文什么的陛下虽非翘楚,但陛下专精治国,这才是陛下最可自傲之处。当年刘邦不是说了么?领兵打仗他不如韩信他们,但刘邦最善于统帅韩信他们这些将领,那才是最大的本事。陛下写诗不如李白,但天下写诗高手不都是在陛下的恩惠之下么?”杨钊凑上来笑道。
“说得好,杨度支郎说的这才是理。”高力士连声道。
众人打心里佩服杨钊马屁功夫的厉害,一转眼便扭转了局势,玄宗也笑成了一朵满是皱纹的核桃花了。
“陆学士,你也来写一首。”玄宗笑道。
陆元机忙道:“遵旨。”颤巍巍上前去,握着笔杆皱眉思索,半晌也没落笔。
杨钊道:“陆学士,你倒是写啊。”
陆元机踌躇道:“陛下,老臣该死,老臣想不出什么好诗句来,实在落不了笔。”
玄宗皱眉道:“你个翰林院老学士都写不出一首诗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