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啊,这你都不知道?”赵六看着王源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谁不知道崔家?江南的大豪族?据说武帝时从清河搬来江南。家里良田万顷,家私亿万,富得流油。据说他们家和当今皇家都关系密切着呢。祖上有好几位公主嫁到崔家,还出了好多大官呢。”
王源恍然,这个崔家正是五姓七族迁居南方的清河崔氏,正是秦国夫人口中所言的那个可称之为大唐第一豪族的崔家。没想到这崔家居然这么会来事,这时候粮价贵如金的时候,愿意拿出大批的粮食出来平价售出,这可不是一般的阔气。要知道这清江县只是个小县城,这里都能得到救济,更别提南方的大大小小的各处城池了,那该是多大的手笔。不过在王源看来,大豪族这么做自然是有他们的目的。花了钱得了人心,这恐怕才是他们此时站出来的原因。
谈谈说说,大半个时辰后,两人突破蛛网般的阡陌小道上了一条大道。此时朝阳初升,前面的平畴之地一片雾气蒸腾,像是平地上起了一道白色的飘带一般。白色的雾气之中传来巨大的喧哗声,一波波的传了过来。
“快到了,这位兄弟看你很着急进城的样子,你放我下马来,我自己推着车走吧。也不耽误你进城。前面便是运河边的码头了。不过你要是进城找人的话,恐怕还要先探听探听,现在城里的大部分人都在码头上领粮食,你进城了未必能找的见你要找的人。”赵六道。
王源答应了,让赵六下了马,接下太平车给他,自己催马往前快跑。不久后,在越过一道小小的坡地之后,王源看到了在蒸腾的白雾之中显现出来的巨大而繁忙的。但见县城东门外一片巨大的开阔地上,无数的人头涌涌而动。无数的人在四处的走动。吵闹声、叫喊声、呵斥声、大笑声、骡马的嘶鸣声、车轮的吱呀声、孩童的啼哭声,就像一阵扑面而来的巨浪将王源包围。目光更远处,水汽蒸腾的宽阔河道上,高高耸立的船只的桅杆清晰可见,巨大的风帆在朝阳下翻着白色的光晕。码头上,来来往往如蚂蚁一般的民夫搬运着粮包一队队的从船头到码头穿梭着。
此情此景,让王源大为赞叹。
天分日夜,地分南北。自古以来,淮水是一道南北分界线。大唐也不例外。淮水横亘在黄河和长江之间,成为一条分界大唐南北的地域界限。自淮水往南,便可称之为南方富庶之地和商贾流通繁盛之所。原因很简单,淮水长江流域土地肥沃富庶,湖泊众多水网交织,比之路上交通而言,水路四通八达,绵密畅通,往来交互毫无障碍,这便是根本原因。
在这个陆上交通颇受阻碍的年代,有无数的河流河网可以新船,这自然是极大的便利。而眼前的清江县,不过是淮水北岸的一处小小的县城而已,但从码头的规模和停泊的船只的密集程度来看,这里显然也是受惠者之一。这座县城中的大部分人的生活恐怕都仰仗着这座码头和这条途径的运河。
虽然眼前的景象让人振奋,但王源却也有着深深的担忧。很显然,这里的人们并不知道灾难即将临近,叛军的船队就在距此一百多里的运河河道上,正在快速的迫近这里。
王源无暇多想,策马冲下土坡直奔码头而去。抵达人群的外围时,胯下的神骏坐骑和马上人的英俊英武都引起了百姓们的注意。通体乌黑的骏马上坐着一名英俊不凡器宇轩昂的年轻人,这等人物在清江县城中还从未见过。
“你是何人?不得骑马乱闯。”几名维持秩序的团练士兵身上穿着破旧的盔甲,见到马上骑士身上的也穿着盔甲,但显然比自己身上的好的多,顿时有些自惭形秽。这也引发了他们的嫉妒之心,明明王源的马儿还在外围逡巡,他们也跑过来呵斥了。
“几位兄弟,敢问本县县令可在此处?”王源抱拳问道。
“你是什么人?找我家马县令作甚?他可没工夫见你。”一名团练道。
另一名团练士兵上下打量着王源道:“你这身盔甲从哪得到的?还有这马儿是哪来的?瞧你这样子,盔甲和战马都是偷来的吧?还不从实招来。”
“对,从实招来。你这盔甲样式和这匹战马我们清江县可没有?快说,从那里偷来的?”其余团练士兵一起喝问。
王源笑道:“几位开什么玩笑,本人从北边来,有要事要见你们的县令,速速带我去见他。”
“呸呸呸,谁跟你开玩笑?快滚下马来交代清楚。你有要事?我们也有要事,我们的要事便是搞清楚你这身行头从那里偷的。”一名团练士兵大声道。
王源皱眉道:“休得无礼。耽误了要事,你们几个可要倒霉了。”
“吆嗬,还挺横。哥几个,揪他下马。先给几个耳光子尝尝,叫他嘴巴硬。”一名团练士兵叫嚷着,率先上前来便要抓王源的马缰。
王源冷声喝道:“找死。”手中缰绳一提,黑马昂首而起,前蹄在空中飞舞,抆着那团练士兵的耳边划过。那团练士兵吓得半死,乱滚带爬的逃开来。其余几名团练见状大怒,蜂拥而上便要来抓王源的腿拉扯他下马。
王源怒骂一声,一脚踹在一名团练的头盔上,将他踹了个跟头,紧接着弯腰探手,一把抓住一名团练的胳膊,手上用力,将他扯上马背。同时手腕一翻,一柄匕首横在他喉间。那士兵吓得哇哇大叫。
“别动,动一动我要你的狗命。”王源喝道。
其余几人见状大叫道:“有贼人,有贼人。快来人。李三儿被他拿了。”
这一叫顿时惊动全场,百姓们吓的纷纷后退,团练们唿哨连连,不久数十名团练衙役大声叫骂着冲了过来。
王源冷声骂道:“一群狗东西,也不问青红皂白。我也懒得跟你们啰嗦。带我去见你们县令。”
县令根本不用叫,这么一闹,正在陪着崔家放粮的人员说话的清江县县令马鹏举立刻便得到了禀报,赶忙在十几名衙役的簇拥下也奔了过来。
“怎么回事?那人,你是何人?怎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马鹏举高声喝道。
王源道:“你是何人?我要见本县县令,可这几人上来不问青红皂白便说我是盗跖,便要拿我。”
马鹏举道:“本官便是本县县令,你是何人,要见本官为何?”
王源皱眉道:“你便是本县县令?”
“正是,你要来于我不利么?那也先放了你挟持之人,本官就在这里,你要做什么?”
“倒也有些骨气。”王源微笑着一把将那团练士兵推下马背,那士兵死里逃生,不顾屁股摔得生疼,忙连滚带爬的逃开。
“马县令,有礼了。”王源拱手道。
“先告诉我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在这里挟持公人,意图行凶,你知罪么?”马鹏举冷声道。
王源一跃下马,十几名衙役团练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王源往马县令面前走了几步,衙役团练们举着兵刃喝道:“退后退后。”
王源一笑,伸手入怀,掏出一片黑魆魆的铁牌道:“马县令不是要知道我是谁么?我不上前给他这腰牌,他岂能知道我的身份。”
“丢过来便是,不许上前。”一名衙役叫道。
王源冷笑道:“胆小如鼠之辈。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还怕我行凶不成?”
马鹏举闻听此言昂然上前来,衙役团练们忙道:“马县令小心。”
马鹏举皱眉喝道:“怕什么?他能吃了我不成?”
王源笑道:“马县令还像个样子。”
马鹏举哼了一声,伸手接过腰牌来仔细看那上面的字,忽然间他神色大变,抬头看着王源面露惊愕之色,口中结结巴巴道:“你……你是……”
王源点头道:“正是。”
马鹏举连声道:“该死该死,下官该死。居然不知大驾光临,这可失礼了。”
说着话,马鹏举撩起袍子便要跪下行礼。
王源忙制止道:“不必多礼,大庭广众之下,我不想露了身份,请你替我保密。”
马鹏举站立不安连声自责,周围众衙役团练不知所以,均诧异的看着马县令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马县令,这人是谁啊?”一名团练伸着脖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