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戴干!”
屋内众人之前都在戒备,加上窗外金兆龙为防不测,声音小的只有耳朵贴在窗户边的熊秉坤一人能够听得清楚。所以,即便是离他最近的程正瀛,也没有听到之前他们在说些什么,还以为只跟他手中的那封信有关呢。
这程正瀛也是一号能人,他虽然没有出国留过学,也没有上过正统的陆军学堂,但是1908年就参加了革命组织——共进会的他,更是第一批加入文学社的老革命,在这武昌新军中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老人了。国人数千年来,对辈分、排位看得十分之中,这革命者也不能除外。虽说他熊秉坤素有才学,但是若不是得了程正瀛之助,不得甘自情原的为他树立威仪,更是矮身在他手下做了个革命军的参政,更是前后奔波,为他联系了不少失去了主心骨的共进会同志,这才令今年才刚加入了共进会的熊秉坤能够在这城内新军群龙无首之后,成为了一号领袖之一。
因此对于他,熊秉坤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平时两人不但关系亲密,对于决策布局之类,熊秉坤也多请教于他。此时见他开了口,还没想出来个究竟的他随手就把手中那封信给了程正瀛。
“好秀气的钢笔字!”
接过书信的一瞬间,程正瀛只是轻轻一瞟纸上的字,顿时眉头便皱了起来了,他也瞧出来了这信有些古怪!他虽然没上过正统的军校,但可是在私塾中学了几年,尤其是一手好书法,便是这工程八营之内,也没有一人能与他相提并论,寻常大伙儿若是有个书信什么的,都是来找他帮忙。中国历来讲究‘观字如人’,所以只瞧了一眼,他就看出来这写这封信的人必是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不过有些字体也不是他熟悉的楷书或者行文,看上去似乎简化了许多,认起来虽然费劲、却并不难!
只是,当他完全读懂了这书信中的内容后,脸色也跟着变得奇怪了起来,因为这封信,错了,是这首他再熟悉不过了,只不过给书信人换了个诗名。当然,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东西,最重要的还是新欢诗词的题名,几个字并不难忍,仔细看去,分明是那——‘城头变幻大王旗’七个字,再加上这首被历代统治着称之为反诗的诗词,顿时,书信人所要表达的内容已经跃然纸上了!
不第后赋菊(城头变幻大王旗)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第一卷 燃自武昌的革命之火 第二十八章 密信
“不第后赋菊?是黄巢的‘不第后赋菊’,这…这是首反诗呐!”
旁边的一人见他接过了书信之后,脸上也变得古怪了起来,顿时来了好奇,围上前一看,已是明了心中五味,顿时小声惊呼了一句!
“是黄巢!”
提起‘不第后赋菊’,这个年代的知识分子还真少又不知道的,其诗因为作诗者的缘故,遭到了中国历代统治者的警惕,被划入反诗一类的行列中!
黄巢,此公何许人也?此公大号——冲天大将军,乃唐末农民起义领袖,彻底打断了支撑李唐统治的最后一根支柱,令中央之地死伤余两千万众,令雄霸一时的大唐帝国彻底灭亡的‘大功臣’。
一首反诗再加上‘城头变幻大王旗’几个字,其所表达的内容已经很明显了!屋内众人心中明白,可能是城中其他未联系上的地方派来的联络人,只是…他们也很好奇的便是,若不是昨夜八营的几位领导机关遭到了逮捕,他熊秉坤也不过仅仅只是这八营之内的一个小正目而已。何立国之所以能够跟他们联系上,完全是因为他偷摸进来的时候一头撞上了正在警戒的金兆龙,这才将他带来过来,只是此人是如何知道与他这个今天上午才被推选出来的八营暂代指挥联络的!?
“戴干,这…这是谁写的?”
屋内的一众人纷纷传看着书信小声的交谈着,他们心想或许是有新的同志愿意投身革命的行列中,但是,程正瀛却没有想得这么简单,见到熊秉坤脸上依旧犹豫、拿不定主意,当下便走了两步来到了他的身边。
“…不知道,听品臣的意思是个秀气的姑娘……而且,她还自称是我表妹……”
熊秉坤苦笑,从兜里掏出一包大英牌香烟(价值10铜币、约合0.08到0.1两银子或0.1-0.15鹰洋)给自己点上,又递了一根递给了程正瀛。
“你也知道我单身一人,家中就只有个老母亲,哪里来的表妹…就是有她又如何找到的这里?”
皱眉接过熊秉坤递过来的烟,不过程正瀛并没有点上,一来他的烟瘾不大,二来嘛他也抽不习惯这么冲的烟。相比较英美烟草,他更抽得习惯稍淡一点的日本烟,至于国产烟跟南洋烟吗,坦白的说,不但味道不纯、而且怪味也多,虽然想要支持国货,但是,无疑比起国外产的卷烟,中国卷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是城中的同志应该无疑了,这个时候没人跟拿这东西出来晃悠,被抓到了一准要蹲大牢严查的…”
熊秉坤猛吸一口,鼻孔喷出两道烟气,皱着眉头,“不过这城中新军没有收编女兵的行列,怕是有人拜托帮忙的寻常人家吧?只是,会是谁呢……”
熊秉坤要过了书信,仔细的又看了过去。旁边的何立国、程正瀛都在思考,今日城内局势复杂,他们这八营因为看守楚望台军械所而变得显眼了起来,但是能够一下便找到他熊秉坤,必是在营中有些耳目之人…只是…到底会是谁呢?
心里愈加的烦躁了起来,不过熊秉坤突然发现这书信的背面摸起来有些古怪,忙将那书信翻了过去,适才看到那张用来写信的上好纸料背后居然有着一片沾了蜡汁的地方,难怪他摸起来的时候有些古怪!
“等等……”
熊秉坤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品臣口中的追兵、同何立国同来的那些人、一个冒充自己表妹的女人送来的什么信件,这些东西一一在他脑袋中转来转出,逐渐的一个想法变得清晰了起来!
“快…你们谁身上有刀,给我……”
忙将那信纸放到了桌子上,熊秉坤越想越觉得可能,这寻常之人不注意去看,一准只会注意到那前面的内容,便是感觉到了后面有样也只以为写信的时候不注意沾了些蜡,一定想不到这蜡下面怕是还有些内容。
“我有刀…给……”
旁边的何立国见他脸上急切,也顾不得问了,立刻便从上衣兜中掏出一把小刀,递给了他。“谢了…”
熊秉坤接过了刀,当下便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刮去那信封后面的一块占了蜡的地方,他很小心的控制着不刮伤了纸张,逐渐的,果如他所想的那般,几行清晰的小字显露了出来!
“果然……”
“什么……戴干,有…有字…”
旁边的一些人都围了上来,顿时像炸开了营的锅一样,谁也没有想到这信纸后面的蜡封处下面居然还有字迹。
只是…一众人围上来一看,顿时傻了眼了。
“这…戴干兄,这字未免太小了一点吧……”
何立国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他瞧了一会儿,不过因为字迹太小,结果居然看不清楚。
“没关系…我有办法…”
旁边的程正瀛倒是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呵呵一笑,拨开了旁边的几人挤了出去,来到屋内的一角掀开地上的一块石板,从下面取出了一个小布包。
“是望远镜?该死,我怎么没想到呢?”
熊秉坤知道那布包里是什么东西,当下脸上便是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程正瀛笑呵呵的不说话,解开了小布包取出了里面的一个老实单筒望远镜,将它卸开从上面取下了一个放大的镜片给了他。
“你们若是能够发现这信封背后的秘密最好,我是严中直、因为碰到了一位归国侨胞相助逃离了清兵的追缴。相信若是真照我们遇上的张之他们所言,何兄已经摸进了营中,此时差不多也该找到了你们吧!闲话少说,我们抓到了几个八营的士兵,对营内的情况也了解了一些,帮助我们的那人也是开明之人,对于国内革命也是无比赞同,因此决定帮助我们一把,你们暂且隐蔽,待我等前去置买一些枪械,下午必来帮助营内同志夺下这楚望台,只是之前还望大家千万不要暴露…这封信乃是那救下了我等的归国侨胞所助写下的,他乃有大才之人,听闻曾在国外当过雇佣兵,使得一手百丈之外毙敌的好枪术。听闻我等困境之后,主动愿意拿出归国所带的万两积蓄,为我买些起义所用的枪械弹药。请各位看过之后一定要将这封信烧掉…以免提前暴露了去……切记…切记…”
“什么…”
熊秉坤借助着那放大的镜片仔细的看完了那封信背后的内容,当下便转过脸了向那旁边的何立国,“敢问何兄,你可认识一位叫做‘严中直’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