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两个漏洞外,倒钞法更是加速了宝钞贬值的速度,所谓倒钞法,即各地虽然可以用库收换昏烂钞,规定凡票面金额、文字可以辨认的都可以继续使用,不许对用旧钞买货者提价,可是实际上朝廷收税时只收少量新钞,根本不收旧钞,民间只能对旧钞降价使用或拒用。这就形成了新旧钞的差别价格。
不过,即使漏洞如此严重,大明宝钞的使用依然延续了上百年,直到弘治年间(1488—1505)宝钞才彻底失去意义,它的价值已经跌破发行的成本,民间只用银和铜钱交易,谁也不肯使用宝钞,宝钞只能黯然退出货币的舞台。
如果朝廷当真又要发行纸钞,还象原来那样的话,最担心的自然就是商人,纸钞一拿到手上就要担心贬值的危险,当初的宝钞法不知曾将多少商人逼得家破人亡。
王福对大明宝钞却是一无所知,他听到几人的谈话一愣,自己可是才想银行以后可以发行银票,汇通天下,从没有想过现在就发行纸币,怎么这些人比自己还能想,认为朝廷会发行纸币,王福低声向田成吩咐道:“把那个姓常的请过来,我要问问纸钞是怎么回事?”
第二卷 血战中原 第168章 天下皆知
田成应了一声,向那边五人走去,也不知田成在姓常的商人耳边说过什么话,那名常姓商人脸上先是白了几分,又转而露出几分喜色,向同伴告罪了一声,跟在田成后面来到王福的桌旁。
王福淡淡的望了他一眼:“坐。”
所谓养移气,居移体,王福这一年多来每日接受百官朝拜,两次统领大军御驾亲征,亲眼见惯了尸山血海,淡淡的一眼望去,常姓商人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座巍峨的高山,有一种跪拜的冲动,他刚才还对突然过来邀他之人口中的贵人有所怀疑,此刻怀疑不消而散,脸上迅速堆起了笑容:“小人常百利见过老爷,不知老爷有何吩咐?”
“我刚才听到你讲到纸钞,你就给我讲讲纸钞之事吧?”
“原来老爷也关心纸钞,不知老爷是作何营生?”常百利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作什么你不必管,你是从何处听来朝廷要发生纸钞,这纸钞到底是何事?”
对方连做什么都不肯说,只是一味的问问题,若是平常,常百利早已懒得理会,奇怪的此时他心里却连抵触的情绪也没有:“原来老爷是想听纸钞之事,朝廷已经废除纸钞一百多年了,一般人还真不知道,小人若不是听人提起也不会想起。”
“这么说,户部银行要发行纸钞之事也并不是你自己想起的,而是听别人说的?”
“回老爷,一百多年前的事了,若不是听人提起,小人又如何会想起?”
王福眉头轻皱起来,刚才此人还吹嘘是自己想到的,此刻却否认,是有人刻意传播还是无意联系起来?
“老爷,菜来了。”几名酒楼的小二端着盘子上来,打断了王福的沉思,每端上一盘,跑堂就要介绍一番:“老爷,这是地盘鸡、这是红烧狮子头、水晶鸭子……”一连端上了十余道菜,跑堂才让小二停止端菜,笑呵呵的请各人慢用,也不怕三人会吃不完。
好在三人对此完全不在意,皇帝一顿饭才吃十几个菜算是节省了,菜一上来,田成就飞快的在每样菜里夹上一筷子放到碗里大吃起来,常百利看得有点纳闷,这主人还没有动筷子,仆人倒先动起手来。
等到田成将碗中的菜已最快的速度吃掉,又将酒倒到杯子中喝了一口时,常百利才若有悟,早就听说一些贵人出门吃饭时担心有人下毒,专门有人尝菜,眼前这对主仆多半就是如此了,果然,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酒菜无事,那名贵人才开始用筷子夹菜吃了起来,常百利更觉懔然,不知眼前的贵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皇宫中的菜式讲究养生,虽然种类繁多,只是都以清淡为主,酒楼里的菜为了吸引顾客,却多在味上下功夫,吃惯了皇宫中的御膳,偶尔尝尝外面的风味,王福只觉得大呼过瘾,一连在每道菜上尝了数遍才停了下来,看着马秉杰、包括过来的常百利都不敢举着的样子,开口道:“一起吃吧。”
“谢老爷。”马秉杰这才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个红烧狮子头,慢慢吃起来。
看到马秉杰的样子,常百利也变得战战兢兢起来,这一顿,大概吃了半个时辰,王福已经酒足饭饱,其余三人虽然也吃饱了,只是饭桌上总觉得拘束无比,常百利还要不时接受王福的询问,他只觉得眼前的贵人问题特别多,却不能不应付,从没有一顿饭吃得那么艰难。
吃饱喝足,王福对于纸钞的事也基本问清,他才知道大明的纸钞竟然通行了一百多年,明初国力强盛和发行纸钞应当有很大的关系,纸钞本身发行就带有掠夺式的性质,可是完全赤裸裸的掠夺毕竟不能长久,他心中对于朱元璋在钱钞上的短视暗自诽谤,若不是这样掠夺式的发行,大明现在的货币已经用不着使用金银了,完全可以将金银储藏起来。
眼下要推出纸钞还早,至少要等百姓完全接受了银行才有可能,只是没想到现在就有人将纸钞与银行联系起来。
示意田成结帐后,王福从太白酒楼走了出来,常百利一呆,连忙追了出来:“黄老爷,不知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常某对京城大街小巷都了如指掌,也可以给老爷作个向导。”
常百利说完,连自己都鄙视起来,眼前之人什么身份都不肯透露,自己好呆也有数万两银子的身家,家中丫环,仆役一大堆,此刻却象成了此人的仆人一样,只是常百利的眼光告诉自己,眼前此人肯定不是一般的贵人,可是错过此次机会,自己肯定要后悔终生。
有一个免费的向导,王福不置可否:“既然如此,那你就带我们去茶馆坐坐。”
“好,黄老爷,这边请。”常百利殷勤的道。
在常百利的引导下,王福又逛了几处茶馆,酒馆,基本上都是听别人谈关于户部银行的看法,有时也会请几人过来询问,常百利越发摸不出王福的深浅,他偶然发现一直有二十多中精壮的汉子跟在后面,而王福三人恍若未觉时,更加骇然,越发对王福小心侍候。
一直快要到天黑,在田成的提醒下,王福才结束了闲逛,往宫中返回,常百利还想跟着时,田成却客客气气的拒绝了,常百利白白陪了一天,连别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内心大为懊恼,偏偏却无法发作。
“不知常掌柜住在哪里?”王福突然问道。
“回黄老爷,敝号就在长安街,小号聚富祥。”常百利大喜回道。
“聚富祥,我记住了,下次有时间我会到贵号看看。”
“多谢黄老爷光临。”常百利吁了一口气,虽然眼前的贵人并没有肯定,不过,总是有希望,一个商人若是背后没有靠山很难做大,象常百利的聚富祥是做布匹绸缎买卖的,几万两的身家只能算中小户,可是真正要扩大除了本金外,其他官面上的势力也不可或缺。
接下来的几天,王福一下朝就带着田成,马秉杰两人出宫闲逛,将南京的茶馆酒楼逛了一个遍,关于朝廷要重新发行纸钞的消息越传越广,竟然数天之内就传遍了各个大街小巷,许多人刚开始不明白纸钞是什么意思,等听到别人解释说朝廷就是要拿纸印成钱换大家手中的金银时,许多人都心慌起来,一些胆小之人已经开始关闭商铺,普通人家也开始将金银藏起来,随着纸钞的谣言传播,一向繁华的京城市面竟然开始了萧条。
“臣参见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熊汝霖被皇帝紧急召来,不知发生了何事,心中不由有一丝忐忑。
“熊爱卿,朕听到外面传言户部将要发行纸钞,这是怎么一回事?”
熊汝霖吃了一惊,他倒不是因为传言吃惊,而是因为这个传言这么快就流入皇帝耳中吃惊,京城突然流传出户部银行要发行纸钞的消息,熊汝霖当然是关心,只是他来不及追查,没想到皇帝先问了出来,他连忙回首道:“回皇上,臣也听说过,不过,此事与户部绝无关系,臣也可以肯定绝非户部传出去的。”
见熊汝霖还跪在地上,王福抬了抬手:“免礼吧。”
“谢皇上。”
“朕也知道这不太可能是户部传出去的,不过,熊爱卿也不可大意,再过一个月左右户部银行就要正式成立,其间绝不能出差错。”
“是,微臣一定兢兢业业,做到分毫不差。”熊汝霖应道,他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之色,最后还是道:“微臣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福微微一笑:“朕又不是听不进忠义良言之人,你莫非把朕比做纣王,炀帝不成?”
熊汝霖大吃一惊:“微臣该死。”
见到熊汝霖又要下跪,王福连忙摆手:“算了,你磕头不嫌累,朕也看得累,朕知道你无此意,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熊汝霖这才止住下跪的身体,振了振衣,道:“皇上,户部银行之事关系重大,以皇上的威望,完全可能干纲独断,为何要在朝堂上抛出之后再让百官讨论,百官多怀私心,户部银行铸造金银货币极大损害官员利益,收贷存款又损害了许多乡绅壕强利益,如今因为纸钞一事,连百姓也纷纷反对,如今天下都不赞同朝廷设立户部银行,皇上……皇上……”
“如今就是朕想干纲独断也不可行是吗?”
“是。”熊汝霖毫不回避的道。
“不错,人岂无私,正因为户部银行关系重大,朕才要交给百官讨论,爱卿可知银行最重要的什么?”
“回皇上,臣不知。”
“朕可以告诉你,不是雄厚的资金,也不是大的门面,也不是势力,而是信誉,当然,雄厚的资金,大的门面,深厚的势力本身信誉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