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有容也像是没有回过魂儿来,为难的笑笑:“凌世妹……剑意深奥,愚兄不懂武功,不敢妄自评判啊,还是请凌兄来吧。”说着指指旁边的凌朔风。
如筝再也忍不住了,拿帕子掩着嘴偷偷笑了一下:没想到他还是这么记仇的人,上次林府家宴凌朔风将了他一军,眼见这就找补回来了。
谁知凌家人都有些楞脾气,凌朔风斜睨了他一眼:“叫你做你就做,看不起我家妹子么?”
苏有容苦笑着看看凌霜璟,旁边如筝装作抆汗拿帕子掩着面,几乎笑死,只听得他长叹一声,说道:“凌世妹,愚兄久不作诗,真心想不出什么佳句,只是以前听别人说过几句,倒是很配世妹的剑意,便转赠世妹,请世妹不要见笑。”
当下开口吟道:“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自古将门多奇女,不爱红装爱武装。”
听他吟完诗,凌霜璟脸红红地福了福:“世兄谬赞了。”
如筝也被他诗中的溢美赞许之意打动,看着旁边拉着雪岚叽叽喳喳的凌霜璟,不知怎么竟生出一丝羡慕,心情莫名地便低落了起来。
定是羡慕她剑法超群,姊妹和睦吧……如筝这样想着,按下心中奇怪的感觉。
苏有容无奈地坐下,对着面前的酒杯暗自祝祷:先贤莫怪,全当我是帮你们在此处扬名吧,情急之下无可奈何,莫怪莫怪!
他这里尚未碎碎念完,旁边苏百川却凑近低声到:“愚兄怎么没听过此诗,三弟也忒谦逊了,作诗还要假借他人之名么?”
苏有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兄长说笑了。”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解释,他都当做是掩饰,索性也不再多说。
如婳从刚才凌霜璟舞剑时就一直看着苏百川,却发现他的目光却连扫都没有扫自己一眼,而是一直盯着旁边的如筝,当下心里又恨又怨,想到前几日母亲说的利用之事,和之前自己无意中听到的沁园一些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闲言闲语,心念一动,故意赶在室内略安静的时机娇笑了几声,看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自己这边才对着如筝笑到:
“姐姐,我真替你高兴,你这才是夙愿得偿了呢!”
如筝心里一凛,自然知道她肯定没什么好话,也不答腔,只是笑着摇摇头:“我哪有什么夙愿,妹妹说笑了,你还是……”
如婳见如筝要岔过话题,赶紧笑着打断:“姐姐怎么说不是呢?你不是说过‘此曲只应天上有’什么的么?”她一言出口,满意地看到如筝脸色一变,就转向众家夫人,故作天真地笑道:
“我家大姐姐最喜欢这曲子,私下里就说过,作这曲子的人是她的知音呢……哎呀,我多嘴了……”
她的话,引得花厅内静了一会儿,谢氏才最先反应过来,笑到:“筝儿自小就和我家潋滟一样是曲痴,也是苏公子这曲子太高妙,莫说筝儿了,连我这不通音律之人都觉得甚好呢。”
众位夫人见谢氏打圆场,也纷纷附和,如婳却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冲男宾席笑到:
“苏世兄,你不来谢谢我家长姊么。”她此言唐突,却借着年幼遮羞,让人无法辩驳,那边席上众家公子也不乏插科打诨起哄怂恿之辈,气氛一时变得暧昧尴尬,如筝面色不改,心里却怒火熊熊,放在桌案下的手紧紧攥着,几乎要把掌心掐出血来。
苏有容如何不知此情状之尴尬,却又不能含混带过,当下深吸一口气,微笑起身走到如筝桌案之前,敛去笑容深深一揖:
“如筝世妹,即使如婳世妹不说,愚兄也要过来多谢你的……”
见他行此大礼,如筝赶紧站起侧身躲了:“世兄不必如此,小妹当不起世兄如此大礼。”
苏有容抬头,脸上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肃然:“世妹此言差矣,古人云知音难得,愚兄拙作被世妹上佳的琴艺演奏出来,顿时加了十分妙处,曲子倒成了引玉之砖了。”
如果说刚开始时如筝还不知道他所为何来,如今也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强压住心头笑意,也深深福下:“不敢当,世兄曲谱高妙,小妹拙计难现半分,尤其是曲中变征调一段,真是让人如临其境……”
之后,二人便就曲子谈论了几句,各种音律名词说的旁边不通音律的霜璟如坠五里雾中。
苏有容看侃的大家晕的差不多了,便收住话头,又施礼:“今日是凌二小姐大喜之日,咱们还是言尽于此吧。”
如筝也含笑点头,苏有容转身回到男宾席间,看的众家夫人哭笑不得:
他这一番迂腐掉书袋的表演,成功把气氛完全扭转了过来,二人虽然略不合时宜,却一扫刚刚的暧昧气氛,而如筝落落大方的表现,也引得众家夫人暗自颔首,不由得出言夸赞如筝于音律上的造诣。
如筝笑着推辞了,又转向如婳,爱怜地笑到:“婳儿也是顽皮,你一向知道我是曲痴的,偏偏在大家面前拿我逗趣,回头我定要好好教训屋里那几个顺嘴胡沁的小丫头,没得在我家四小姐面前村我!”
听了她的话,众家夫人心里明镜似得,如何不知如婳是遣人偷听了如筝院子里的私房话……再联想到薛氏的出身和如筝如今的尴尬地位,大家的脸上便带了三分了然,两分轻蔑。
如婳见她轻轻巧巧地便将刀子抛还给了自己,心里愤懑难耐,却还要装笑,再也无心给如筝下绊子,只盼快快揭过此事。
后面的宴席,便无风无浪的过去,除了琳琅在小郡主耳边窃窃私语后,小郡主憋不住笑出声“惊”的旁边如婳打翻了酒杯,不得不道扰去换了裙子……
宴席结束,众家夫人们相携到前面花厅听戏,临走时吩咐凌朔风、雪岚和霜璟好好招待众家少爷小姐。
凌朔风和凌霜璟提出带大家游览凌府花园,凌雪岚衣着不便,提出要回院子更衣,如筝不愿意再对上苏百川或是如婳,便提出陪雪岚同去,最后便是如筝、如书、踏雪和琳琅陪着雪岚回了雪岚的院子,其他人公子小姐们离开花厅,前往后花园游览。
如筝远远看着如婳她们离开花厅,唇角噙着一个冷笑跟在琳琅身后,向雪岚居住的琼花阁走去。
凌家不同于别家,院内楼阁甚多,想来也是因家里人丁兴旺所致,像这琼花阁就住了凌雪岚和凌霜璟两位小姐。
雪岚把大家让进姐妹俩合用的待客堂屋,安顿大家坐了又招了丫鬟上茶,才道扰离去换衣服。
霜璟看着雪岚走上绣楼,脸色一沉,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筝坐在她旁边,听得清楚,当下压低声音问到:“霜璟表姐,怎么了?”
凌霜璟抬头看着如筝无奈地笑笑:“我叹姐姐气性高,身子却弱……”她沉了面色,轻声对如筝说:“我二姐像大姐,胸有丘壑,虽然自小身体柔弱不能习武,却偏偏喜欢精研兵法武艺,自从去年起,我就看出她还是想着嫁入将门,可……”她叹了一声,摇头不语。
55凌府(六)
如筝余光看到雪岚已经换了一身清爽的杏红色袄裙,笑眯眯地走下楼来,便也收了话头,和众人一起给雪岚道了及笄之喜,又夸她衣裙漂亮。
雪岚笑着谢了,脸上却隐隐现出一丝落寞:“衣裙再美,我脸色如此苍白,便是胭脂也盖不住的……”
她一言出口,室内众人心里都是一酸,霜璟更是眼泪含泪上前握住她手,却不知该如何劝解与她,还是雪岚自己笑着拍拍她手:“行了,我这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随口一说到勾出你泪儿来,是姐姐不好,咱们不说这些了。”说着又招呼大家饮茶。
如筝看着她苍白面色,心念一动,上前拉住她手:“雪岚表姐,虽说命由天定,但咱们也要自己为自己好好打算,就拿身子来说,若是细细调养,也并非不能好转,姐姐如此年轻又有才华,何必这样自暴自弃呢?”
雪岚见她说的真挚,心里一暖,笑到:“筝儿说的是,我爹娘也曾为我找了宫中的老太医调养,但药吃了不少,却还是老样子,到底是我福薄……”
如筝沉吟了片刻,慢慢摇了摇头:“姐姐不要这样说,其实小妹也曾听人说过,宫里的老太医们虽然医术高超,但因着怕担责任的缘故,常常重断病却轻下药,虽不至于耽误病情,却也会影响疗效,还不如民间的名医……”说到此处,她看到雪岚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手也紧紧抓住自己的,便接着说道:
“姐姐,不瞒你说,小妹自小也有不足之症,如今是看了我舅家仁信堂一位从南边来的坐堂医生,几服药下去,病症已经轻了很多,姐姐如果不嫌他是草头大夫,小妹力荐你一试!只是,吃药这种事,多少还是有风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