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也冷静下来,随着婆婆的话,开始思考。“就算是太子妃家,也不会绕过季良娣去传玖郎媳妇的闲话。季家大太太可还好好的呢,死了个姨娘,又能说明什么?”
“就是这话了。”老夫人缓缓点头,也很认同儿媳的观点。祁氏倚在枕头上,这种时候,她就没有身份来插嘴了,老实听着多学一些也就是了。
秦夫人看了看大儿媳,犹豫了一下,“按理说,你现在身子重,不应该让你听这种事……”她征询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却轻咳一声,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娘不用顾忌我。”祁氏摆了摆手,“这是家里的大事,秦家想走得长远,日后怕也少不了这种事。儿媳现在多学着些,日后才能少吃些亏。”
老夫人的唇角此时才泄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好!”她赞了一声,“陆郎媳妇能这么想,可见是能当好这个家了。”
既如此,那件事就可以继续讨论下去了。老夫人沉默半晌,才决然地下了定论,“这件事针对的,其实还是玖郎!”
秦夫人点了点头,疲惫地道:“就像是要急于把玖郎已经不在这件事坐实了一般。”她又看向老夫人,“娘,我觉得……”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老夫人却已经心领神会,“等下我把玖郎媳妇叫过去,跟她说说。玖郎……怕是还好好的,不然那帮人也不会用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来。其实还是盼着咱们自己这边先乱了,甚至皇上和太子也乱了,那才合了他们的意呢。”
“但是这事……”秦夫人轻咬嘴唇,“我觉着,府里也还是要查查。还有传言的源头……”这传言能把秦雪歌和季念然的事传得这么清楚,甚至很多实情夹杂其中,必定是有将军府的人将这些事流传出去了。
老夫人又微眯着眼睛沉默了许久,婆婆的心情,秦夫人自然能够理解。对自家人起疑心,她自己又何尝好受?也就是近日祁氏卧床养胎,这传言又是她娘家嫂子透出的口风,她在其后表现出来的态度也无可指摘——不然,秦夫人还是要怀疑祁氏多些。
人自有亲疏之分,但是若涉及到朝堂之事,甚至将军府安身立命的根本,就算是自己的亲儿媳犯了错,秦夫人也很难包庇。
“那就查吧。”老夫人叹了口气,像是一下又老了几岁,“这事你来做主查,若是查到了族里的谁……”她望了窗外的某个方向一眼,但是秦夫人和祁氏都知道,宗房的府院就在那个方向。老夫人,应该是已经对传出府内消息的人有了自己的猜测。“你若不方便出面,就交给我好了。况且这事这么大,你公公那里我也要说一声的。万一到时候皇上和太子问起话来……”老夫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别的,顿了一下,才带着嘲意道:“若他们问起来,你公公他也好回话不是。”
秦夫人点点头,又坐了一会儿,安慰了大儿媳两句,才起身道:“娘,那我就先去准备了。”
老夫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声道:“若查出来是她……也不要过分为难。好歹这十几年的情分……”
秦夫人道了声“是”,默然地离开。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
“二奶奶。”
季念然正坐在绣架前做针线,流火进来略蹲了蹲身子,开口道:“老夫人屋里的柠英来了,说老夫人传你过去说话。”
“老夫人刚刚不是在大嫂院子里?”季念然并不抬头,只专心地盯着绣架上的绣品。她在绣一副炕屏,花样子已经描好,绣了几日,已经初见雏形。正副花样子是季念然自己设计,又让授衣帮着润色过的,雪地上的一只鹰。
“半个时辰前夫人就离开了,随即老夫人也回正院去了。”流火低头道。
季念然一怔,扭头看了看流火,又看了一眼身后架子上的小西洋座钟,时针转过了一个刻度,确实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她自失地一笑,“以前总觉得做针线无聊,没想到不知不觉竟然绣了半个时辰了。”
肩颈处这时才感到一阵酸痛,季念然起身转了转脖子,又晃了晃胳膊,伸了个小懒腰,“你叫她们来帮我收拾一下,换身衣裳,我这就过去。”想了想,又问,“柠英是老夫人身边得用的丫鬟,你们别怠慢了她。”
流火也放松下来,脸上这才露出笑来,“您就放心吧,鸣蜩已经把柠英请到厢房里喝茶去了。”
“那就好。”季念然轻轻颔首,又摆手让流火出去叫人,自己慢慢踱到东面套间里。
不一时绣蔓和柔桑进来,服侍着季念然换了褙子裙子。流火在门外等她,临出堂屋前,季念然又回头嘱咐两个丫鬟,“今儿你们授衣姐姐不在,你们等下收拾屋子的时候别动我绣架上的东西。”
鸣蜩又带着柠英从厢房出来,几个丫鬟一道送季念然出了江雪院。
去往正院的一路上,季念然也懒得打听老夫人叫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事——她现在在意的事只有一件,但是如果是秦雪歌送消息回来了,柠英这样的反应未免也太过淡定了。
主子不开口,流火也不好多问。如此沉默地进了正院堂屋,老夫人正在东次间坐着喝茶。只是以季念然的眼里,她自然看得出来,老夫人这茶喝得有多心不在焉。
“老夫人,二奶奶来了。”柠英轻声开口提醒,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让季念然过来坐下。
季念然行了礼,才过去坐好,丫鬟上了一碗茶,她拿在手里,请呷了一口。老夫人摆摆手,丫鬟们躬身退下,屋内只剩她们二人,呼吸声清晰可闻。
然而老夫人却没有立即开口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季念然。就在季念然忍不住想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老夫人开口了,“玖郎媳妇,最近京城里有些传言你怕是不知道,是关于你和玖郎的。但是……”
季念然微一挑眉,老夫人又继续说了下去,“那些传言荒谬至极,你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不用放在心上。只不过,我和你母亲的意思,玖郎怕是还活着,并且活得好好的。”
“哦?”季念然轻声问了一句。并不是她不信任老夫人和秦夫人,但是,让她从一个自己连听都没听过的传言中得出秦雪歌还好好的这个结论……这未免有些难度。
老夫人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大致说了那则传言,没多提季念然生母的事,只说坊间传说秦雪歌是被季念然克死的……当然,还暗暗表明了长辈们对传言嗤之以鼻的态度。又说了些自己和秦夫人的猜测,“玖郎媳妇,你若是信我们,最近就千万沉住了气……你放心,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季念然盯着老夫人半晌,却摇了摇头,“祖母,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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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第 110章
就算老夫人没有详细地解释,其实季念然也自己猜到了一些。如果秦雪歌已经死了, 那哪里还需要传谣言?直接把他的尸体往树林子里一挂, 京城过去的兵马自己就先乱了, 消息不可能传不过来。
这又算是秦家没办好差事——万一到时候天子一怒,将军府还能留几个活口尚不好说,还费心传什么命硬克夫啊。
然而老夫人这样一说, 季念然心里的底气还是更足了几分。就好似原本悬在高空中的心脏稍微安全下降了一点,就等什么时候才能落地了——当然这落地和落地在方式上的区别也是大了去了。是背着降落伞安全降落, 还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这也是不一样的。
这消息很提神, 至少季念然走出正院的时候,人精神了很多。不过这种“精神”,也只有她身边陪伴多年的几个大丫鬟能看出来罢了。
之后的十几天里, 季念然一门心思地在江雪院里等好消息,府里其余杂事一概不理——但是她也知道, 秦夫人正在查传言的事, 这段时间将军府内可以说是外松内紧, 只查内部, 对外面铺天盖地的流言毫不理会。
不只将军府, 就连皇宫内的两位天下极贵都对这一流言置之不理。可惜,他们的态度没能感染到平民,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京郊,连住在村子里的韩家人都知道了。
那日韩家兄弟来城里办事, 还而已绕到初晴塘里,让春喜嫂帮忙带话给季念然。乡下人淳朴,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大致就是说秦雪歌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让季念然安心等待好消息云云。这些话能起到的安慰作用不大,但是胜在这份心意。
因此,石斛带话进来告诉给季念然知道的时候,主仆两个都忍不住又感动又唏嘘,“是不是真关心,就在这种事上最能看出来的。”不说别人,在流言传出后,季府的人就再没上过将军府的门。
季家人倒不一定是信了坊间的流言,不过是怕将军府就此坏了势,想要提前划清界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