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站在门外,招手道:“你——出来一下。”
小二急急跟他出去。走至一个偏静处,丁三阴着脸问道:“方才进去的那人是谁?”
“回丁爷的话,是一位客官的下人。”
“客官?什么客官?何时进来的?打哪儿来?”
“回丁爷的话,是昨儿从卫国来的,叫龙爷,说是几年前曾经住过小店,算是小店的常客了。”
听到是常客,丁三似是松出一口气:“哦?此人何等模样?”
小二细想一下,描绘道:“个头甚高,人颇壮实,对了,长一脸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丁三纳闷起来,自语道,“奇怪,既然不是,为何要去庞记?”
听到“庞记”二字,小二似是明白过来,赶忙说道,“回丁爷的话,龙爷曾经问过小人,说是出门走得急,衣服做少了,欲在此处再做几件,要小人荐他一家铺子。也是小人口贱,对他提及西街的庞师傅。许是龙爷听进去了,差下人前去探看。”
“好了,”丁三换过笑脸,“你回去吧。此事儿到此为止,不许胡说。”
“丁爷放心,小人知道长短。”
“再有,帮我盯着他点。要是有何异常,知道去哪儿寻我吗?”
“小人知道。”
丁三走后,小二挠头走进客栈,纳闷一时,轻手轻脚地走至西北角的小院,附在门上,侧耳正欲倾听,门陡然打开。小二猝不及防,身子朝前一倾,刚好栽倒在庞涓怀中。庞涓稳住步子,顺手一推,小二跌倒于地。
庞涓冷冷地望着小二:“小二,你鬼鬼祟祟,在此何事?”
小二理屈,张口结舌,竟是说不出话来。
庞涓眼睛一虎,厉声喝道:“你当真不说?”
小二结巴道:“龙——龙爷,小——小人——不——不敢隐瞒。”
“那就说吧。”
“是——是丁爷,丁爷方才进来,向小人打探龙——龙爷,还要小人盯——盯住龙爷,小人一时好——好奇,就——就想过来看看。”
庞涓的眉头拧到一起:“丁爷?哪个丁爷?”
“就是丁三,上大夫府中的护院,可了不得!”
庞涓眼中冷光一闪:“小二,你都对他说了什么?”
“回——回公子的话,”小二急道,“小人没——没说什么,只说少爷是小店常客。丁爷又问少爷模样,小人说,少爷长了一脸络腮胡子。丁爷听了,闷头说道,‘既然不是,为何要去庞记?’小人一时口快,就将少爷欲寻庞师傅缝制衣服的事儿备细说了。丁爷听了,点头说,事儿到此为止,要小人不可胡说,还要小人盯着少爷。”
庞涓沉思有顷,松了口气,呵呵笑道:“什么丁爷卯爷,本少爷不曾听说过!他若再来,你就告诉他,让他掂量着些。若是再来骚扰,惹恼了本少爷,管他什么爷,有他好看的。”
小二点头,连连称是。庞涓又从袖中摸出一枚铜币:“你还算乖巧,赏你了!”
小二再三谢过,方才接了,临走时说道:“龙爷放心,丁三若是再来,不管他说什么,小人定会一字儿不落,全都禀报爷!”
“去吧,本少爷还要忙事儿呢!”
小二揖过礼,连退几步,转身急步离去。见小二走远,庞涓这才关上院门,返回屋里。孙宾咂吧一下嘴唇,小声叹道:“唉,在下也是小心再小心,不想还是让他们盯上了。若不是庞兄多个心眼,险些坏了大事!”
“孙兄,不说这个了,见到家父没?”
孙宾点头。
庞涓急道:“家父他——他怎么样?”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在下叫他,他也不理,只在那儿一刻不停地剪布条,再将剪过的布条缝起来,口中不停地喃喃‘涓儿……’”
庞涓两手捂面,哽咽起来。庞涓一哭,孙宾的泪水也就出来了。二人结结实实地伤心一会儿,孙宾抆把泪水,抬头劝道:“庞兄,观令尊的样子,身体似无大碍,病在心智上。在下想,若是见到庞兄,令尊之病也许就会好了!”
庞涓依旧哽咽:“果能如此,就是大福!”
“庞兄,此事不宜久拖,我们得想个法子,从速救走令尊才是!”
庞涓思索一阵,抬头说道:“听孙兄这么一说,在下倒是不急了。你去备车,在下先去白府一趟!”
孙宾惊道:“白府?”
“对,我想会会那个败家子!”
“庞兄打算救他?”
“不是救他,是卡死奸贼的脖子。对奸贼来说,在下不过是条小虾,白少爷才是大鱼。在下此去,是想让这条大鱼的骨头卡在奸贼的嗓眼里,噎死他!”
白府位于宫城南侧偏东,占地近百亩,在安邑城里,除魏惠王的宫城之外,当是最大的私宅,也是白家历经三代,一点一点购置起来的。
然而,所有这些资产,待传至白虎手上,前后仅只数月,竟让他将十几进院落,数百间房舍,价值数百金的花园,连同房中的贵重家具、珠宝等,变卖一空,全都送进元亨楼里。
眼下所剩的这处偏院,并不在白府之内,是白圭生前早就为老家宰置备的,准备让他在年老时安享晚年。眼睁睁地看着白虎将偌大一份家业败光,老家宰心急如焚,可面对少爷前往赌场时的死倔劲儿,他也无可奈何。眼见白虎连落脚之处也没有了,众家奴也都作鸟兽散,老家宰只好将小两口接入自己的小院。
这日午后,白虎在屋里翻箱倒柜,却只搜出几枚铜币。白虎将铜币“啪”地摔在地上,大声吼道:“家老!”
老家宰急走进来,颤声说道:“少爷,有何吩咐?”
白虎气呼呼地问道:“金子呢?”
“都让少爷输光了!”
“不是让你卖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