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千古名将。”
“既然都是千古名将,他们二人若在沙场相见,何人将占上风?”
鬼谷子几乎未加迟疑:“孙武子将占上风。”
“哦,”庞涓震惊,“此是为何?”
“你要问的就是这个吗?”鬼谷子似是不愿做答,作势欲起。
庞涓急道:“先生,弟子还有一问。”
鬼谷子重新坐定:“说吧。”
庞涓眼珠儿一转:“听说吴起将军曾经着过一部兵书,可有此事?”
“你听何人所说?”
“这……”庞涓眼珠子一转,“弟子在安邑时,听人谣传的。”
“是的,”鬼谷子点头道,“吴起也曾着过一书,就叫《吴起兵法》。”
庞涓随口胡捏一个因由,竟然坐实了,不免惊喜交加,脱口而出:“太好了!先生见过此书吗?”
“见过,”鬼谷子应道,“吴起生前与老朽有过一面之交,老朽是以有幸一睹。”
“既有此书,弟子为何寻不出呢?”
“此书命运,与《孙子兵法》一般无二。吴起于晚年写成此书,书成之后,吴起正欲献给楚王,楚王突然驾崩。吴起担心此书为奸人所得,亲手将其焚毁。”
“焚毁了?”庞涓极是震惊,神情沮丧,半晌,抬头问道,“先生如何知道是他亲手焚毁的?”
“因为他焚书之时,老朽就在身边。”话音落处,鬼谷子人已站起,沿小路继续朝前走去。
庞涓略略一怔,翻身爬起,紧追几步,大声问道:“先生,那本圣书真的就无一册传于后世吗?”
“应该没有吧。”鬼谷子头也不回,“纵使有,也当是有缘人得之。”
听闻此话,庞涓心中一动,止住脚步,折返回来,盘腿坐在地上,陷入苦思。
庞涓耳边再次浮出鬼谷子声音:“吴起生前与老朽有过一面之见……担心此书为奸人所得,于是亲手将其焚毁……焚书之时,老朽就在身边……应该没有吧。纵使有,也当是有缘人得之……”
“‘应该没有?’”庞涓忖道,“先生为何说出‘应该没有’呢?‘应该没有’的言外之意就是‘有’。对,此书肯定还在,而且就在先生手中。不然的话,他的那个‘有缘人’又作何解?”
庞涓眼前一亮,周身打个惊战,忽地站起,不无激动地在草地上来回走动,自语道:“若是我所料不差,《吴起兵法》就在先生手中。在这谷里,什么都是虚的,这个才是真货。”
然而,如何方能得到这个真货呢?
庞涓冷静下来,盘坐于地,再入苦思。
鬼谷子有个习惯,如果不在洞中冥思,就会在后晌申时沿小溪边的小径散步,陪同他的有时是童子,有时是玉蝉儿,有时则是孤身。鬼谷子的散步极其规律,总是在申时走出洞口,沿溪上行,走约半个时辰,然后折返,又走半个时辰,在申时结束时返回洞中。
这日申时,鬼谷子像往常一样沿路走去,正行之间,听到前面林中隐隐传来诵读声:“师曰,‘术为道御,亦为道用。道为根本,术为利器。’师曰,‘用兵之术在战胜,用兵之道在息争。故善用兵者,不战而屈人之兵。’师曰,‘不战而屈人之兵者,不在沙场力争,而在善谋,在运筹帷幄。善谋者运筹帷幄,可决胜千里,可化干戈为玉帛,可以四两拨千斤。’师曰,‘服天下者,始于服己。’师曰,‘思不在周,在慎;谋不在密,在阴;言不在多,在精。’师曰,‘山不在高,在仙;水不在深,在龙;读书不在多,在读精,在领悟……’”
鬼谷子微微一笑,循声走去,见是庞涓手捧一册竹简,正在摇头晃脑反复吟诵。
瞄到鬼谷子,庞涓诵得越发投入:“师曰,‘先圣老聃之《道德》一书,老朽一生不知读过千遍万遍,至今仍未完全彻悟。认识几个字,读过几本书,何自夸哉?’师曰,‘自见者不明,自伐者无功,人生在世,万不可自作聪明……’”
鬼谷子听他一时,转身离去。就在鬼谷子将离非离之际,庞涓已经放下竹简,就地叩拜:“弟子叩见先生。”
鬼谷子只好折转身子,笑道:“庞涓,你方才所诵,出自何书?”
庞涓尴尬一笑,将手中竹简捧在手中:“都是先生的日常教诲。弟子迟钝,只有行此笨招,将先生日常所言整理成册,时时吟诵。”
鬼谷子又是一笑:“你倒是个有心人。不过,老朽所言,仅是口中吟咏并无用处。重要的是记在心里,时时感悟。”
“弟子谨记先生教诲。”
“若能谨记,或有大成。”
庞涓再拜于地,语调甚是伤感:“先生,若是眼下这样,弟子只怕是一事无成,有辱师门了。”
“你为何认定自己一事无成?”
“弟子才学疏浅,心气甚高,自幼时起,最是崇拜吴起将军,以吴起所建之功为毕生所愿。可——弟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听闻先生与吴起将军曾是好友,必知吴起,弟子乞求先生能对弟子偏言几句,弟子必定谨记于心,终生参悟。”
鬼谷子盯他一时,点头应道:“难得你如此好学。说吧,你想知晓吴起何事?”
“弟子恳请先生传授吴起的兵法。”
“这么说来,”鬼谷子微微笑道,“你是认定老朽手中有《吴起兵法》了?”
庞涓听到此话,已知就里,急切间又是三拜:“弟子愚笨,恳请先生将此书授予弟子,弟子一定悉心钻研,谋求大成,不负师恩。”
鬼谷子陷入沉思,良久,缓缓点头:“好吧,天下圣书,当择有缘人授之。你既然认定此书,也算是有缘人了。你且回去,沐浴,薰香,于今夜子时,至老朽洞中。”
庞涓连拜数拜,泣道:“弟子谢先生栽培。”
鬼谷子转过身去,继续沿溪边散步。
望着鬼谷子渐去渐远的背影,庞涓心花怒放,“咚”一声弹起,两手紧握,着实狂喜一阵,方才迈开大步,喜不自禁地返回草舍。
回到舍中,庞涓越想越得意,拿起两件干净衣服,一路哼着曲儿,径朝溪水走去。庞涓将全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即便头发,也拿皂角搓过,换上干净衣服,返回舍中。吃过晚饭,他又寻到童子,寻因由讨来数支香火,在人定时分,关起房门,悉数点燃,虔心敬意,叩伏于地,静候子夜降临。
庞涓尽管做得有条不紊,严实不漏,仍旧瞒不过有心之人。嗅到他屋中溢出的阵阵清香,张仪心中的疑团越发重了,躺在榻上大睁两眼,高竖两耳,全神贯注于庞涓的房舍,听他在搞什么名堂。
一直熬到月至中天,张仪听到庞涓的房门发出吱呀声响。不一会儿,庞涓的脚步声沿门前甬路渐去渐远。和衣而卧的张仪听得真切,忽然起床,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