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2 / 2)

田婴叩见,魏惠王扫他一眼,揶揄道:“上大夫不会是来下战书的吧。”

田婴再叩:“回禀魏王陛下,寡君听信谗言,冒犯陛下神威,甚是追悔,今托微臣朝见陛下,诚心致歉,欲与陛下永修盟好。”

魏惠王仰天大笑数声:“你家寡君诚心道歉,寡人还能说什么呢?不过,寡人甚想知道,你家寡君拿什么表示他的诚心呢?”

“回禀陛下,”田婴应道,“寡君愿将边境十邑献予陛下,求陛下宽赦田忌将军及被俘将士,使他们能够合家团圆,免受骨肉离散之苦。”从袖中摸出边邑十城的版图,“此为十城版图,请陛下验看。”

魏惠王连连摇头:“这十城是你家陛下的心肝宝贝,寡人怎能夺人所爱呢?”

田婴略怔一下:“那……陛下欲求何物?”

“徐州相王时,寡人诚心拥戴田因齐为王,田因齐却不知足,向寡人讨价还价,逼迫寡人舍弃宋国。”

田婴略想一下,叩道:“回禀魏王陛下,临行之时,陛下已吩咐微臣,宋国之事,齐国再不插手,听凭陛下处置。”

“卫国之事呢?”

田婴心头一怔,思忖有顷,咬牙说道:“只要陛下不计前嫌,田婴这就禀明陛下,卫国之事,也听凭陛下。”

“哦?”魏惠王眉头一竖,“这点小事还要奏明田因齐?”

田婴心里一横:“卫国之事,齐国亦听凭大王处置。”

“好!”魏惠王转对朱威,“朱爱卿,拟旨,晓谕卫公,就说他这弹丸之地,不配为公,自贬一爵,易公为侯!还有,让他在三十日之内,将平阳方圆五十里之内的版图献来。我诸多将士在城下殉国,也该有个说法!”

朱威跨前一步:“微臣遵旨!”

“哈哈哈哈,”魏惠王眼望田婴,爆出一声长笑,“好好好,田因齐既然有此诚意,寡人亦当以诚相待,赦免齐国战俘。”转对庞涓,“庞爱卿,田将军可在你处?”

庞涓跨前奏道:“回禀陛下,齐国战俘田忌已在宫外候见。”

“宣他觐见!”

庞涓朗声道:“微臣领旨!”转对外面,“陛下有旨,宣齐国战俘田忌觐见!”

不一会儿,几名兵士将田忌带到殿上。众臣一看,田忌被人强穿一身妇人之装,脂粉涂面不说,口中还被塞了一团女用丝绢,无不大笑。

魏惠王先是诧异,后也大笑不止。

田忌又羞又怒,但被两名粗壮的军士扭住胳膊,丝毫动弹不得,只拿两眼怒视庞涓。庞涓缓缓走到田忌前面,将他口中的丝绢取下,讥笑道:“田大将军,请着此服回去面奏齐王陛下,让他好好看看,这就是他所夸耀的齐国大宝!”

听到此言,魏惠王十分解气,连声说道:“对对对,寡人也请田将军转告田因齐,就说魏罃有言,齐国之宝,魏国一样不缺。送客!”

众军士松开田忌。

田忌羞愤交加,一头撞向廷柱。

田婴眼疾身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田忌死死抱住,泣道:“田将军——”

田忌跺脚大叫:“放开我,放开我,我……我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庞涓冷笑一声:“哼,田将军,庞涓原还敬你是条汉子,放你回去,是要等你上门寻仇,谁想将军竟是这般无趣,寻死觅活,行娘们儿之事,枉费庞涓一片苦心了!”

闻听此言,田忌气结,跺脚大叫:“庞涓竖子,你……你个卑鄙小人,他日落入我手,看我生啖你肉,活剥你皮!”

“嗯,”庞涓微微点头,“这才像个将军!纵观列国,田将军虽是败将,却也还算庞某对手。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迟,庞涓在此候你十年!”言讫,仰天长笑。

与戚光分开之后,陈轸驱车朝东疾驶。行有数里,陈轸弃掉轺车,卸下辕马,斜刺里朝东北落荒而去。

陈轸快马加鞭,于次日傍黑越过魏界,进入卫境,在楚丘暂避数日,然后扮作卫人,复入魏境,天傍黑时赶到宿胥口,寻了偏静客栈住下。

天刚放亮,陈轸匆匆吃过早点,信步走到街上,正欲打探早班渡船,忽见大道上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不一会儿,成队的魏国车骑便如旋风般卷到这里,迎头一面大旗上赫然写着“大将军庞”几个大字。

陈轸大惊失色。庞涓正在黄池与齐人对峙,为何跑至此地?仅此几日,庞涓难道已经取代龙贾,一跃而为大将军了?陈轸惊恐一时,转念又想,依自己几日来的行踪,庞涓只要不是天神,就不会知晓。再说,纵然他是天神,知晓他在这儿,也大可不必为他一人而兴师动众。

这样一想,陈轸心里略觉踏实,返回客栈,只在暗中观看庞涓欲做何事。

不一会儿,庞涓的大队人马已风驰电掣般卷入宿胥口。众兵士四散开去,将整个小镇包围起来,同时四处征调所有船只。

一连数日,陈轸只能与众客商一道,从早至晚躲在客栈里,看着庞涓的大队人马秩序井然地渡过河水,再看着他们押送大量赵人辎重和俘虏凯旋。与此同时,宿胥口也风传起大将军庞涓如何得到吴起将军的庇佑,两战两胜,大败齐人和赵人,俘获齐将田忌诸事。

魏军撤走之后半日,宿胥口重又归于平静,客渡渐渐恢复。陈轸与店家结过账,牵马走向大街,行至街中心的告示墙边,看到许多闲人围在那儿观看。陈轸凑上去,猛然看到墙上新贴一张告示,赫然入目的正是他的画像。看到告示上只他一人,陈轸猜出戚光定是被抓了,额头不禁惊出一层冷汗,庆幸自己棋高一着,未与戚光同行。

陈轸拿袖子抆了把被告示惊出的汗水,纵马驰至渡口,远远看到一班渡船刚好离岸。陈轸大叫停船,船夫听到喊声,调头撑至岸边。陈轸牵马上船,再三谢过船夫。不消半个时辰,渡船已将他载至对岸。

陈轸牵马下船,吁出一口长气,跟着同船的十几人上岸。翻过河堤,前面就是直通朝歌的官道。若去赵都邯郸,这是必由之路。

然而,陈轸并不想去邯郸。他来此处只有一个目的——进云梦山寻访鬼谷先生。陈轸万未料到自己会马失前蹄,在小河沟里翻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至今日,却被一个街头混混搞到如此境地,而他陈轸竟对这个混混一无所知!

陈轸不是轻易服输之人。事到如今,他的对手不再是白圭、朱威和公孙衍,而是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庞涓。他的人生目标也不再是大国相位,而是如何应对这个混混。此来云梦山,就是要顺藤摸瓜,找到庞涓的根脉,点中他的死穴。

陈轸跟在同船人后面又走一程,见前面有条岔道,遂朝一位年长者揖礼道:“请问老丈,云梦山怎么走?”

老丈指着远处的峰峦道:“那儿就是。你沿这条岔道走下去,涉过淇水,就可进山了。”

陈轸谢过,跨马朝淇水方向疾驰而去。

适逢盛夏,山外骄阳似火,鬼谷里却是凉爽宜人。

将近中午时分,玉蝉儿正在草堂里看书,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童子的声音:“蝉儿姐,蝉儿姐!”

玉蝉儿放下书册,缓缓走到门口,见童子已引领陈轸走到草堂前面。陈轸换回一身官服,毕恭毕敬地站在草地上,抬眼望着她。

童子手指陈轸:“蝉儿姐,这位官人欲见先生。”

玉蝉儿站在门栏外面,不冷不热地望着陈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