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并不理会他,已经快速地吃起它的美食。
谁都知道,萧冠雪的宠物十分挑剔,有自己专用的厨师,每天的菜肴精心烹饪。这道丸子餐看似简单,制作工序却十分复杂。厨师要将鲜肉仔仔细细剔去肉筋,抆干洗净,搅成肉馅,加上鸡蛋、葱末,顺一个方向搅打上劲,把搅好的肉馅放入手掌心,握成拳,让肉馅从大拇指和食指形成的环圈中挤出形成丸子,然后放入水中。待最后一个丸子挤完后,用勺子撇去锅中的浮沫,待丸子凝固,转大火,出锅的时候香飘万里,雪狼才能胃口大开。
雪狼挑剔地吃着自己的御用食品,护卫瞧见那肉末儿,却是突然转身,胃里面一阵酸液涌上来,呕吐不止。
看到他那一副狼狈的模样,萧冠雪哈哈大笑。
江小楼,十日之赌,你赢了!
京郊农庄
小蝶端了一碗药过来,苦口婆心地道:“雪凝姑娘,你不要再出去找了,都这么多天了,小姐还是没有下落,你都快要把自己的身体拖垮了。”
郦雪凝重重咳嗽了两声,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小楼到现在都没有下落,我不放心。”
小蝶犹犹豫豫的,还是把实话说出了口:“可是人人都说桃夭姑娘投水自尽,如今就连国色天香楼都毁了,咱们又去哪里寻找她?”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郦雪凝自己都是半条命,还这样锲而不舍地到处寻找江小楼。如果光是寻找就算了,江小楼离去的时候曾经给过郦雪凝一个锦囊,里面有五百两银票,都是给她治病用的。可这些日子以来,郦雪凝到处雇人去打捞护城河里的尸体,还派人四处寻访,不知花掉多少钱,连自己的病都顾不上去瞧,长此以往,恐怕江小楼人没有找到,她自己先送了命。
小蝶怎样都想不到,郦雪凝竟然是个这样傻的人。
就在她预备再劝说的时候,负责看守农庄的管家敲门进来,躬身道:“姑娘,家里来客人了,指明说要见您!”
郦雪凝微讶,自己没有亲戚朋友,再者说这座农庄如此偏僻,从无外人来往,哪里来的客人。
她虽然满是疑惑,却还是和小蝶一起来到客厅。
等她看清眼前的人,顿时呆在那里。
眼前的女子面容美丽,看起来比往日里消瘦,却是眉眼飞扬。
郦雪凝忍不住一阵激动,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小楼,你去了哪里?!”
她神色之间,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焦虑与关怀。
江小楼看到她如此紧张,不由微笑起来:“我没事,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郦雪凝见她果真没有大碍,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我派人找了你很久,可始终没有消息——”
小蝶同样满面欣喜地跑过来,盯着江小楼上上下下地看着,几乎怀疑眼前的人是一个幻影。的确,桃夭已经死在了护城河,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一点,谁会想到她居然还会活生生站在她们眼前,这简直是奇迹。
听小蝶絮絮叨叨说着分别后的情景,江小楼便只是笑着听,不时点头。
郦雪凝却注视着对方,良久,突然打断了小蝶的话:“小楼,你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受伤了?”
江小楼知道郦雪凝是个聪明而且敏感的女子,便只是点头,却不说破,道:“不过是旧伤复发了,你是知道的,在国色天香楼我留下了很多后患。”
“哼,都是金玉做的坏事!”小蝶气呼呼的,想起国色天香楼的老板娘还是咬牙切齿。
江小楼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清湛眼波欲流,笑语嫣然:“好也好,坏也罢,对于一个已经过世的人,实在没有多说的必要。”
小蝶听话的点头,眼眸忽闪忽闪:“小姐,这回你要好好养伤。”
郦雪凝却道:“小蝶,小楼刚刚回来,你去准备干净的水给她沐浴。”
虽然刚走出京兆尹府衙的时候就换了衣裳,江小楼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一种监狱里特有的发霉味道,见到郦雪凝这样说,不禁欣然点头,小蝶小跑着去了,步伐轻快如飞。
小蝶离开以后,郦雪凝的脸沉了下来:“小楼,你脸色非常苍白,受伤一定很重,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江小楼一愣,随即发现郦雪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不由叹了口气。
郦雪凝是一个很敏锐的人,小蝶却是大大咧咧的,既然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想要隐瞒下去也不可能。于是,她轻轻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逐渐重新结疤的伤痕:“虽然曾经裂开过,但现在已经在康复,真的不必担心。”
江小楼在国色天香楼留下的伤患很严重,到了监狱那种恶劣的环境更是伤上加伤,这实在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事。更不用提她是一个柔弱的女人,能活到现在全靠坚忍不拔的毅力。郦雪凝的眼眶不由自主湿润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去屋子里取来外伤药膏,主动替江小楼抆拭。
“我的死讯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你为什么不干脆卖掉农庄,然后带着我给你的钱远走高飞?”江小楼这样问道。
郦雪凝面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这是你的产业,钱也都是你的,我怎么能这样做?”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哪里还有产业,更不用提钱了。寻常人若是得到这样一笔意外之财,一定会想到占为己有,别说桃夭的死早已人尽皆知,纵然她还活着,也不会想要归还。从江小楼送这座农庄和银票开始,她就准备将这些送给郦雪凝。当初对方送她一卷席子,不至令她露尸街头,自然应当投桃报李,送她一座栖身之所。可她没有想到,郦雪凝还在到处寻找她。
狡兔三窟,江小楼又怎么会只准备这样一个藏身之处?若非偶然在护城河上发现了打捞的人,她决计想不到郦雪凝居然会这样坚持。
坚持到近乎于一个傻子的举动。
她素来讨厌郦雪凝的容忍与善良,可是到了现在,她也不得不承认,郦雪凝与众不同。
有些人在知道了这个世界的黑暗之后,变得愤世嫉俗,充满怨恨,不惜抛弃自己的本性投入黑暗之中,用同样残忍的手段去对付敌人,譬如江小楼。但同样有些人,在被这个世界伤害了以后,却一如既往保持着原先的善良本性,拼命忍耐,坚守良心,譬如郦雪凝。
截然不同的两种价值观和处事方式,老天都没办法判断谁对谁错。江小楼曾经当面痛斥过郦雪凝的愚蠢,可是到了今天,她隐约觉得感动。
她喜欢这般坚持又善良的女子,在对方的身上,她可以看到曾经那个对世界怀着美好向往的自己。不得不说,郦雪凝有她自己的个性,可以辱骂,可以欺辱,但是没办法轻视。
江小楼看着她,不由摇了摇头:“你真是傻到家了,拿着这笔钱,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你的地方隐姓埋名,你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郦雪凝一双碧清色的眸子很是坚持:“即便有很多钱,也买不到良心的安宁,我不会做这种事。”
江小楼叹了口气,神情间有些费解:“我想…终我一生,都没办理解你。”
“我才不能理解你!”郦雪凝毫不犹豫地说道。她不能理解,明明从国色天香楼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去招惹那些人,为什么不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再纠缠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尤其——江小楼根本一无所有,她在做多么危险的事情,自己真的能看清吗?
“如果你继续坚持下去,今后还是会一身是伤,你纵然有九条命,也会扛不下去。”郦雪凝郑重地告诫她。
江小楼笑了,眸色宁静柔和:“不能将恶人绳之以法,我永远都不会安心。既然我已经回来,会很快将这座农庄变卖,你拿着钱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郦雪凝一愣,随即加快手上重新上药包扎的速度,等到全部做完了,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看着江小楼道:“你想不想听一听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