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
刚刚雪狼明明好端端地在他身边坐着,可为什么会突然发疯一样地冲过去,没有他的命令,雪狼是不会轻举妄动的,紫衣侯站起身,拱手向杨阁老道:“抱歉,是我管教无方。”
杨阁老指着那堪堪被护卫拉住的雪狼,气得浑身发抖:“你不知道,我的飞将军值多少银子?仅仅是因为输了一场比赛,竟然如此没脸!放狼咬人,紫衣侯,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紫衣侯那双细长上挑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似流转出些许暴戾之气。纵然如此,他也依旧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子。此刻,他的目光渐渐转向了江小楼,流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明明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比腊月的寒霜还要冰冷。那一丝笑意在江小楼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之为笑。
江小楼很清楚,紫衣侯十分喜爱雪狼,超过身边的一切人和事物。于是他露出那样的表情,让人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把她撕个粉碎。
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伸出那只白皙柔嫩的手,咔哒一声,拧断了萧冠雪的神荆她实在是聪明极了,深深知道如何能够激怒萧冠雪,她也狂妄极了,坦然面对那双不怒而威、寒气逼人的眼睛,不过笑吟吟地望着对方,眉眼生春地说一句:哎呀,被你发现了。
江小楼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容,口中却劝说道:“阁老,算了,这鸡已经死了,现在再责备侯爷,只怕也是于事无补。”
杨阁老却吹胡子瞪眼,怒气冲冲地道:“这事你别管了,他这是欺人太甚!我告诉你萧冠雪,不要以为陛下宠爱你,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今日的斗鸡比赛明明就是你输了,可你却纵容自己的爱宠吞吃了我的飞将军,你看我会不会在陛下面前告你一状!”
人家都说年纪大了,一是容易变得像个小孩,二是很容易着急上火。江小楼递上一杯茶,轻言细语:“阁老,勿要生气,这不过是微末小事。”
“什么小事?”杨阁老一下子提高音量,也顾不得众人都在瞧,只一味怒指着紫衣侯痛骂道:“这等狗东西,连我的飞将军都敢吃掉,还有什么不敢的!萧冠雪,给我赔飞将军的命来,否则我决不与你善罢甘休!”
素来稳重的杨阁老居然会出现这样蓬勃的怒意,王鹤彻底愣住了,他不解地道:“这是为什么,不过就是一只鸡。”
吴子都捅了他一下,低声道:“快点噤声,你不是不知道,杨阁老就是属鸡的!紫衣侯这只狼可真是太过分了,当着阁老的面吞了那只鸡,其中寓意不问可知,难怪阁老如此愤怒,纵然是我怕也忍不下这口气”
萧冠雪轻轻一叹:“阁老,我愿意赔偿你五千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斗鸡可真是价值千金,一出手就是五千两。
杨阁老冷哼一声道:“你知道飞将军给我赢了多少钱,更何况这不是钱的问题!”
萧冠雪慢条斯理地到:“如果阁老还嫌不够,那就再加一万两,来人。”两名黑衣护卫立刻快步上来,萧冠雪看着那雪狼,神色从容,淡漠如冰:“犯了错就不能被原谅。”
护卫已经明白过来,有些不忍地看着雪狼,而雪狼刚刚吞吃了飞将军,正在洋洋得意之间,正预备回到主人身边,不料寒光一闪,两把长剑同时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去了雪狼的头颅,一时鲜血狂喷,护卫一头一脸都是狼血,连长剑都在隐隐颤抖。
紫衣侯的目光没有瞧任何人,只是看着江小楼。
江小楼微微一笑,神色如春水,婉转轻柔。
那颗狼头骨碌碌一直滚啊滚,最终滚到了杨阁老的脚下。他面色一变,看着紫衣侯,眯起眼睛道:“这就是你的处置方式?”
紫衣侯冰雪般的唇畔只有浅笑:“得罪了阁老,只能以死谢罪。一头不听管束的牲畜,早该死了。”这样说着,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过江小楼,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江小楼眼角弯起,笑容却更甜:“是啊,既然侯爷如此知错能改,您就大人大量,原谅他一回吧。”
杨阁老看看那倒地的庞然大物,又瞧瞧众人惊悚的眼神,叹了口气:“算了。”说完,他甩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紫衣侯步入场中,冰凉的手指轻轻落在雪狼光滑的皮毛上,却有一双镶嵌着珍珠的绣鞋缓缓走到他身侧,满带惋惜道:“听说这狼是侯爷亲手养大的,日夜随扈,谁知竟落到今日下场,真是可惜。”
紫衣侯抬起眸子,静静望了江小楼一眼。阳光下,她的面孔近似透明,漆黑的眼睛带着神秘莫测的光芒。
“江小楼,你果然知道每个人的弱点是什么。”他轻轻叹息着,犹如对情人低语。
江小楼只是和静微笑:“侯爷过奖,从今往后可要管束好身边的畜生,否则会给您带来大麻烦。”
还未来得及离开的众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这两人,男人俊美绝俗,女子美貌倾城,然而他们两人之间流转的气氛怎么都不像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暧昧,倒像是即将展开疯狂搏杀的残酷现场。
最终,江小楼轻声吩咐道:“小蝶,周老板答应给我预备的狼皮应当备好了吧,等过冬的时候做一件大髦,必定极暖和。”
紫衣侯目光冰凉地盯着她,似乎把她美丽的脸一寸寸凌迟开来。
江小楼翩然离去,紫衣侯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带着雪狼的尸体,回去吧。”
回到府上,紫衣侯立刻命人剖开雪狼的尸体。检查的结果发现,雪狼肚子里,飞将军头部的羽毛上粘了香喷喷的猪油,厚厚的两层,那浓腻的味道无论如何都遮挡不住。
紫衣侯愕然片刻,终于明白过来,他用修长如玉的手指拈起一杯酒,兀自笑得不可自抑:“江小楼啊”
萧冠雪懂得欣赏每个女人的独特之处,但仅止于此,当她们失去了观赏价值,就会变成裹着红粉的骷髅,变得叫人心生厌烦。当他对一个女人感到厌倦的时候,这个女人的生命也将就此终结。然而现在,他对江小楼很感兴趣,这种兴趣已经超越了他对其他一切事物的关心。
当然,这只是因为她给他一种很特别的感觉,独一无二。
江小楼走出斗鸡场不久,马车迎面便遇上了谢连城。
他看着她,沉静的眼睛面带微笑:“今天玩得开心吗?”
江小楼一愣,随即轻展笑颜:“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谢连城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他纵狼伤人,的确应当吸取教训。只是你这样做,反倒挑起他对你的兴趣,你不会不清楚这一点。每个玩火的人必须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否则——”
见对方对一切了若指掌,江小楼不答反问道:“铺子里的生意如何?”
“一切都好。”
“谢伯父最近身体如何?”
“没事,他只是挂念你。”
江小楼点头,“改日我会去府上看望他的。不过,谢大公子今天特意来看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轻风悄悄拂过,卷起沙尘漫天,几乎迷了人心,谢连城看着江小楼,深潭般的眼睛含着动人的光芒,口中道:“庆王府不是一个易相与的地方,要千万小心。”
江小楼缓缓垂眼,脸色未变:“还有呢?”
谢连城继续道:“庆王颇得帝王宠爱,其他的皇子为求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多方巴结、急于攀附。他们都是庆王府上的常客,你要小心回避这些人,尤其是…太子。”
太子是秦思的主子,他没有当众与江小楼计较,一方面是此事是没有动摇他的根本,而另一方面是他自持身份,不屑与她为难,但如果江小楼整天在他跟前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改变主意,要跟她算算总帐。更别提如今太子身边还有一个不稳定因素…
江小楼却是不以为意地自嘲道:“你瞧,我身边到处都是敌人,还真是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