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妃急匆匆地赶到此处,正在人群里四处搜寻江小楼的身影,一眼瞧见江小楼正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这才放下心来,快步上前询问道:“小楼,刚才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你…没事吧?”
朝云欲言又止,小蝶向她摇了摇头,朝云便立刻闭上了嘴巴。
江小楼含笑指着里面的人道:“您瞧,里边正热闹着。”
太子在旁边看着越发觉得不像样子,斥责王鹤道:“王公子,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刘小姐!”
太子妃也是亲自上前要搀扶刘湘,谁料对方实在太重,一搀之下竟然没能撑起来,不由面色微微发白,婢女们立刻上去帮忙,好容易才勉强把刘湘馋了起来。这刘小姐倒也有趣,旁的不论,竟然上前又扯住王鹤:“你推也好,打也好,今日若是不给个交代,我就扯了绳子吊死在你王府门前!”
王鹤已是面孔耳赤,他恨不得立刻甩开那刘湘,可偏偏对方如同牛皮糖一般黏在他身上,当着众人的面,他实在不敢再动手。只听太子苦恼地道:“刘小姐,今天的事情实在是个意外。你先是体虚晕倒,在我府上客房休息,王公子又不胜酒力进了客房,这都是引路的丫头犯了大错——事情闹成这样,不是现在就能立刻解决,还是请两家的大人坐下来商议一下,若是你们二位将来要办喜事,我亲自为你们主婚就是——”
刘湘闻言不禁喜上眉梢,因为过胖的体重,她在京城算是乏人问津,而王鹤虽然不通文墨,却是武艺超群,相貌英俊,她好容易攀上这个人,又怎肯轻易放弃,于是连忙道:“太子殿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太子不觉苦笑,隐约觉得这位刘小姐有些二百五,可事情发生在太子府,当真计较起来他是头一个要被骂的,当下只好无奈道:“好,我自然说到做到,刘小姐,你还是放手吧!”
刘湘却死死地牵着王鹤,冷声道:“不,我不放,他必须也答应我。”
王鹤气得横眉倒竖,却只能压住气:“这事情咱们慢慢商议就是,你先放开我。”
刘湘这才松了手,王鹤在众人的嘲笑的目光中越发面色窘迫,恶狠狠地瞪了刘湘一眼,一头撞了出去。陡然瞧见江小楼在人群外围站着,乌发黑眸,雪肤玉貌,越发比得其他小姐粉面如土,他心头大为恼恨,却又有苦说不出,只好把一口气呕下去,拔腿离去。
江小楼看着他的背影,不觉轻轻摇了摇头。沈长安悄悄走到她身边,刻意压低声音:“江小楼,你可真够狠毒的,居然会李代桃僵!”
江小楼却提醒他道:“沈公子,只怕你是误会了。”
沈长安一愣:“什么误会?”
江小楼神色从容地:“王公子本身居心不良,却还来怪我未曾上钩,实在可笑。不过——”她的话音一转,“有空在这里恨我,不如想想到底是谁把刘湘引来坑害王鹤的更好。”
沈长安心头一跳:“难道不是你吗?”
话音刚落,只听见院子外面又响起一声惊叫:“太子殿下,不好了,有人落水!”
众人不由大惊失色,待他们匆匆赶到湖边,才发现一人在水里不停地扑腾着,湖水已经淹没了他的头顶,咕嘟咕嘟地冒出泡来。
太子厉声道:“快,下去救人!”
护卫扑通一声跳下河,不多时便将那人给捞了上来,只他因为时间待得过长,肚子发生鼓胀,两眼翻白,气息奄奄,几乎成了半个死人。沈长安瞧见那湿漉漉水鬼模样的年轻男子,一眼认出袍子上的云锦花纹,立刻推开人群扑了上去:“子都,你怎么了?”
吴子都当然无法回答他,此刻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气息微弱地躺着,没有半点反应。护卫猛然坐在了吴子都的肚子上,一股浑浊的水柱从他口中冒出,一阵猛咳过后,吴子都好不容易醒转过来。刚睁开眼睛,就瞧见江小楼在人群中含笑望他,不由遍体生寒,肩膀下意识地往后一缩,目中露出惊骇之色。
沈长安一把抓住他的双臂,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会无缘无故掉下了河?”
吴子都又看了一眼江小楼的方向,却见她唇畔噙着一点笑意,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
吴子都心里发寒,忍了又忍,终究道:“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人群中的小蝶缓缓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吴子都总算没有蠢到家。
江小楼神情似笑非笑,眼前这人不但出卖自己的朋友,还试图用卑劣的手段威胁自己就范,似这样的人,让他在湖水里灌个饱还是便宜的。下回再撞到她的手上,可就真正要去见阎王了。
沈长安满面诧异,越发闹不懂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王鹤被刘湘缠上了,而好友吴子都却又莫名其妙掉进了湖里,简直是活见鬼!
原本已经离去的王鹤却不知为何去而后返,大踏步上前将吴子都一把拎起来,冷声道:“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吴子都眼底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不安,极为抗拒道:“我身体不适,需要回去换身衣裳。”
王鹤却是个彻彻底底的莽夫,不等别人上去解救便把人强行扯走,转眼已经不见踪影,把一群人弄得面面相觑。沈长安见状不妙,连忙跟了上去。
庆王妃几乎是目瞪口呆,满面狐疑:“小楼,今儿个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乱成一锅粥了。”
江小楼看了一眼斜倚在假山边上冲自己眨眼微笑的顾流年,轻轻咳了一声:“母亲,也许是猴戏看多了,他们便也以为自己是猴子,一时太过欢腾失了分寸。”
“啊——”庆王妃嘴巴微张,一时愕然,旁边知道实情的小蝶和朝云却是忍不住相视而笑。
转眼之间,太子妃已经到了跟前,许是刚才走得急了,面上的胭脂泛出一点红,神情却是越发高贵温和:“听闻明月郡主对古董很有研究,我新近得了一幅作品,想邀请你鉴赏,不知可否移步——?”不待对方回答,旋即又笑道:“王妃请回戏楼前稍后,我只是借走郡主一会儿,很快便把女儿还给你。”
这就是要单独谈话了——
太子妃发上金簪衬着金灿灿的阳光,身上的宝石珠玉越发耀眼夺目,江小楼只是微微一笑:“太子妃相请,小楼不敢推辞。”
江小楼随着太子妃来到凉亭,人们的窃窃私语被隔绝在树木花草之后。凉亭里十分安静,红泥小炉中翻滚着煮沸的泉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
太子妃亲自提起水壶,将泉水注入茶盏之中,随后动作娴熟地依照斟茶的次序做满七道工序,才将茶汤轻轻推给江小楼。
江小楼眯起了眼,捧着茶盏,轻言细语道:“太子妃居然有此雅兴,实在是叫人意外。”
太子妃红唇凝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却是开门见山:“刚才婢女已经把东厢房的情景向我禀报过,太子府不是寻常地方,男女宾客绝不会被安排错,这必定是有人刻意为之。目前看来,倒像是冲着你去的——谢侧妃原本兴致勃勃,瞧见刘湘后立刻变色,推说头晕悄悄离去,我转念一想,便知此事与她有关。”
江小楼不甚在意地笑起来:“我以为太子妃娘娘会袒护谢侧妃。”
太子妃闻言,却是挑起桌上一颗樱桃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仿佛是在回味。再开口时已经换了一个话题:“这几年来,我一直十分同情庆王妃。”
江小楼轻轻哦了一声,静待着太子妃继续往下说。
太子妃高贵端庄的眼睛里像是有寒冰渐渐凝聚:“庆王是越老越糊涂,那顺夫人又不是什么天仙般的美人,偏在他眼里就和珍宝一般。庆王妃为人亲善,可惜过于忠厚。一旦忠厚过了份,就不免被人欺负。好好的王府,硬生生被顺夫人弄得乌烟瘴气,好好的结发夫妻,如今倒像是仇人一般。”
江小楼只是垂眸,端着茶盏默然不语。
太子妃发间金簪的璎珞长长垂下,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带起一阵金色的光影,她的语气却是极为清淡:“庆王是堂堂王爷,陛下的肱骨大臣,行事总该叫人心服,偏他这样宠妾灭妻。唉,人们常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先修身而后才能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庆王既不能修身,又不能家齐,如何帮助陛下治国?”
江小楼也不应答,只是慢慢饮了一口茶。
太子妃始终等不到江小楼的回答,心头微微一动,声音却越发慢条斯理:“我的意思,明月郡主能明白么?”
江小楼终于抬起眸子望了太子妃一眼,眸子带着淡淡的凉:“太子妃,您是希望我能和你同一阵线,共同对付谢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