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缃绮一夜辗转,翌日起床后虽觉与苻卿书见面微有尴尬,怕有任务发派,还是往议事厅而去。
这日下派的任务不少,每个人都领了任务,独林缃绮一人没有唤到名字。
苻卿书的嗓音分外的低沉暗哑,苍白孱弱的面庞满是倦色,林缃绮候得片刻,见他没有说话,便躬身行礼告退。
“林缃绮。”苻卿书却在她转身时把她喊住,咳了好几声,白得透明的脸庞渗起虚浮的红晕,林缃绮稍迟疑了一下,倒了一杯水走过去。
苻卿书一手顺自己胸膛,就着林缃绮的手喝了几口水,又喘了许久,声音低暗,道:“昨晚杜威到教坊司去了,在你三妹房中留宿,天明才离开的。”
哐啷一声,林缃绮手里的杯子落地。
洁白的薄胎瓷杯碎成一片片,林缃绮有一瞬间的错觉,破败的不是杯子,而是她洁白无瑕的三妹,纯真不染人间烟火的瓷娃娃一样的三妹。
绿绮给杜威霸占了,紫绮也逃不过吗?紫绮可不像绿绮那样会逆来顺受,她受不了杜威那些变态招数的。
林缃绮痴呆呆站着,脑子里一阵空茫,细微的无形钢针扎进心口,频繁地不停地扎着,无声的血泪伴着疼痛密密凝聚沁出……
紫绮无法再承受非人的折磨了,林缃绮猛一下扑到苻卿书脚边抱住他双腿凄叫:“宗主,求你想想办法救我三妹。”
苻卿书闭着眼一动也不动,苍白的脸更白了,泛着死青灰。
“宗主,缃绮知道是强人所难,可是我三妹……我三妹再给杜威折磨会连命都没有的,求你了……”
苻卿书胸膛急促起伏,却没有说话,林缃绮凄凄看他,站起来霍地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她的手臂被狠狠抓住,“林缃绮,别意气用事,你去找杜威,只是自取灭亡。”
“不,我不去找杜威,在他死之前,我这命得留着。”林缃绮狠狠咬唇,深吸口气忍下眼里的泪,涩声道:“我去求顾含章。”
紧抓住她手臂的手霎地松开,苻卿书默默地转身坐回椅子上。
林缃绮急奔着,快跨出大厅了,脑子里突地闪过一个念头,登时吓得整个人狂颤。
“宗主。”狂奔回苻卿书身边,林缃绮颤声问道:“宗主,我三妹知不知暗中照应她的是阆寰阁?”
“不知道,但是,只要她把到教坊司以后的一切说出来,杜威应该能猜到。”苻卿书淡淡道。
杜威猜到阆寰阁在暗中保护紫绮,是不是就会带兵围巢阆寰阁?
阆寰阁再强,亦只是一个江湖帮派,焉能敌朝廷军队的捕杀?
看着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其实关系了整个阆寰阁的存亡吧?
杜威先前也有到过教坊司,只是都是去看看紫绮确认她过得很惨便走了,这次突然在紫绮房中呆了一夜,定是自己昨日引起他的怀疑,他去逼问紫绮自己的下落了。
都怪自己太沉不住气了,连累了紫绮连累了阆寰阁,林缃绮悔得恨不能一死谢罪。
“谢宗主这段时间的照顾,一人做事一人担,我这就去找杜威,尽可能撇清与阆寰阁的关系。”
“阆寰阁没你想的那么弱不经风。”苻卿书眉目冷凝,拉过林缃绮的手,低声问道:“不去求顾含章了?他要替你杀杜威不能,单保你三妹一人不成问题的。”
“不去了。”缃绮有些惭愧,垂下眼睑小声道:“宗主不会睁眼看着不帮我吧?”
“不会。”苻卿书回答得很快,“眼下不知情况如何,先别轻举妄动,等明确的情况传回来,我会想办法应对,尽最大力量让你三妹不出事。”
“我昨日太沉不住气了,不知会不会给阁里招来大祸,宗主,我……”林缃绮愧疚得说不下去。
“那种情况下,你没有气得走上去把你二妹拽下台就很不错了,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也别老是出了事就揽自己身上去。”苻卿书温声道,拉着林缃绮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比林缃绮高出许多,高挑俊挺,像座山将林缃绮整个笼罩在他的羽翼下,林缃绮微微恍神。
宽敞的大厅安静下来,苻卿书的双手并无越矩动作,只是静静握着,两人粗细的呼吸声交织,气氛变得有些不可捉摸。
不知过了多久,苻卿书松开林缃绮的手,微微一笑道:“昨晚没睡好吧?回去好好睡一觉,你三妹那里一有确切消息传来,我立刻派人去通知你。”
低应了一声好,林缃绮犹豫了一下,问道:“宗主,你气色不大好,不要紧吧?”
“没事,老毛病了,去吧。”
林缃绮走了,苻卿书缓缓坐回椅子,张开自己双手看着掌心出了会儿神,然后,把双手捂到脸上。
19.戏水蜻蜓弄春心
苻卿书在照顾林紫绮方面安排得周密细致,不过,却绝不会把阆寰阁的命门曝露给杜威,而林紫绮,经过这段时间的苦难成长,也没有林缃绮想像的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教坊司那边黄昏时就传回来消息,苻卿书意外不已。
“怎么这么快与林紫绮接触?她安全了吗?”
“安全了……”
林紫绮昨晚一整晚不停哭喊“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杜威什么也没有问到,从教坊司走时灰头土脸面色沉如黑炭。
林紫绮这些日子已好久没发病了,是看到杜威受刺激还是?
“是又发病了吗?”苻卿书沉声问。
“不是。”传讯之人摇头,赞道:“紫绮姑娘是装疯的,一个姑娘家有此急智,猛一打照面就装疯,还瞒过杜威,真了不起。”
有那样的姐姐,妹妹慢慢学着也不会差的,苻卿书唇角轻挑,愉快地站了起来往毓秀苑而去。
“紫绮装疯瞒过杜威?她平安无事?阆寰阁也没有曝露?”
林缃绮连声问,苻卿书微笑着不停点头。
“太好了。”林缃绮心头沉甸甸的大石块落地,高兴得眼角濡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