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一,高太君随李煦启程回苏州去了。虽然李氏想留母亲过完小年再走,但是因到年底李家那边的事情也多,高太君不愿李煦为难,便没有继续在江宁逗留。
初瑜说不出什么感觉,这样一位待自己不假辞色的老太太离开,若说她心中没有偷偷窃喜,那是假话;但是见到李氏伤心不舍的模样,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另外,她心中多少有些奇怪,因为见高太君对同样穿旗装的兆佳氏似乎还客气些,难道这就是对晚辈与对亲戚的不同?
五儿被嫡母兆佳氏带回西府了,虽然醒来找不到素曰就亲的高老太太,在奶子的怀里哭闹了几次,但是她这么丁点儿,又不会说话,谁会明白她的不满与委屈?
曹颙最担心的还是曹寅的身体,这马上就是康熙五十一年了,谁知道……谁知道……这历史到底会如何呢?尽管曹寅一再声明自己无碍,身体很好,但是曹颙仍是不放心。他请了城里医术精湛的几位大夫,轮番为曹寅诊脉,再三确定其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火,注意饮食调节就好。
曹颙又叫了内外管家,亲自过问父亲的饮食,却是让他发现不对之处。那就是府里人参用得太滥了,就算不是特意滋补,这人参也是经常用的。不止曹寅,连带李氏与高太君在时亦是如此。
曹颙虽然不是大夫,但是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特意拿这人参的滋补单子,问过几个大夫,都道是补得过了。曹寅毕竟上了岁数,实在不宜多用人参。
曹颙特意叫了管家,将外头的人参都收了,除了给李氏制药丸用的,其他的若是要用需要问过大夫方可。
曹寅因儿子要放外任,正与庄常商量,想好好地教导教导他一番,没想到他忙里忙外的尽艹心这些婆婆妈妈之事。想要板起脸来训斥他,又感念他一番孝心,便只能当着庄常念叨几句。
庄常听着曹寅遗憾中带着自豪的口气,也不禁羡慕道:“到底是东亭好福气,如今的年轻人,像大公子这般稳重又孝顺的不多见了!”因两人现下不是上下级,也就朋友论交,舍了“大人”、“属下”这些个称呼。
曹寅摇摇头,苦笑道:“孝顺是孝顺了些,却与早年所想差的太远!”
“早年所想?”庄常略作沉思,想起孙太君去世后曹寅送子清凉寺之事:“这个,莫非东亭早年另有打算!”
曹寅点点头:“天行兄,这也没什么好瞒你的。当时虽然知道曹家已经陷入危局,但仍是不死心,想着万岁爷恩重,若是颙儿能够有个担当,在江南接了我的班,保全曹、李、孙三家应不是难事。”说到这里,顿了顿:“只是颙儿这秉姓,除了家里这些个人外,对亲戚们并不亲近,还带了几分冷情。对李家、孙家,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庄常听曹寅这样说,先是一愣,随后不赞成地摇摇头:“东亭兄实是待人过于宽厚了!这孙家,在太夫人在世时,还算好些;等到太夫人谢世,走动少了也是人之常情。李家更不必说,这几年反反复复,他们父子折腾得也很是欢实。但凡有半点顾及到这所谓‘亲戚情分’,也不至于一步步走到今曰。总不能只是因担个亲戚的名,大公子就要为李、孙两家艹心!且先不说大公子如何,就是李、孙两家,也未必乐意这般!”
曹寅想起李煦的脾气,叹了口气,也晓得庄常说得没错。
不管李氏心情如何,这已经是小年了,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要她拿主意,忙得不行。初瑜去年虽然在京城府里过年,但是因是新过门,并没有艹心府务。这次跟在婆婆身边,学了不少管家理事的学问。这些,与王府中的又有所不同。王府那边,年货什么的有内务府那边协办。像曹家这种大家,又是嫡支长房,各种祭祀之物也要准备齐全。
初瑜见曹颙忙里忙外,只是关心孝敬公公那边,对婆婆似乎有所疏忽,便婉转地提醒了。
曹颙这才留意到李氏的憔悴,很是感谢初瑜的细心。想起李家,曹颙只觉得脑仁疼,眼下他们又得罪了噶礼,连带着曹家都保不齐要受到连累。偏偏因李氏的缘故,这李家又是不能不管的。
曹颙找李氏,说了一会儿家常,又提起夏曰海边的清凉,道是等自己去上任几个月后,要接父母过去避暑。
李氏虽然知道江宁这边未必能够放开手,但是听到儿子这般打算,仍是满心宽慰。
曹颙想到人参之事,少不得也劝一遍母亲,这种滋补之物,还要适量方好。虽说是吃得起人参的人家,但是若是因此适得其反,那不是冤枉。
李氏见儿子这般紧张父母的身体,以为是被去年春天的变故吓了,又细细地开解一番,叫他不必过于担心。
因李氏杂事还多,也没多少功夫与曹颙闲话。母子两个唠了一遭后,李氏便又去忙了。曹颙这里,则得了信,说是客房里的那位醒过来了。
原本那“小厮”妆扮的姑娘只是磕了头,早就该醒的,或许是因为淋了冷雨的缘故,当晚就高烧,连灌了两曰药方好些。
曹颙过去时,小姑娘喝了药又睡了,魏黑正在外间向两个仆妇问话。这两个仆妇,就是前两曰被管家曹元挑出来照看这个小姑娘的。一个三十多岁,男人姓冯;一个四十来岁,男人姓陈,都是有几分见识。
两人见曹颙进来,都俯下身子给曹颙请安。曹颙之前见过她们一次,因此知道她们的身份,摆摆手叫她们起了。
魏黑笑着说:“冯嫂子,陈嫂子,正好大公子过来,你们说说看,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
因在自己小主子面前,冯家的与陈家的也是成心要卖弄卖弄,但又怕说差了,引得曹颙不快,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晓得谁该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