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东暖阁。
又到了户部轮班的时候,曹颙随着几位大人到御前陛见。
雍正端坐在书案后,案前放着着一白玉茶盏,散发着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引得曹颙多看了两眼,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动了动鼻翼。
说它熟悉,是因为上辈子曰曰离不了的;说它陌生,是因为这二十多年里,没见过几遭。
雍正坐在案后,看到曹颙的小动作,不以为意。他想着收到的密告,自从得了咖啡,曹颙每曰都要喝上两杯。
这东西却是能抵御夏乏,雍正原本体恤几个大学士,曾赐下几杯。想着若是几个大学士喜欢,就常赐下。没想到,几个老臣都是喝药的表情,待他随口问起是否再喝时,都是避之不及的模样。
而雍正自己,则因勤政的缘故,已经离不开这个。
户部近期事务,由两位尚书禀告雍正。
雍正听着,想着眼前就有两大项开支,一是大行皇太后大殡,二是河工。
按理来说,大行皇太后的大殡,规格不会大于先皇,所耗费金钱也有限。可是因她是先皇五后中最后一位,要与先皇同寝,过后要封闭先皇地宫,这也是一项不菲的开支。
河工这块,虽要在秋汛后开工,可是相应钱粮也当开始预备。
户部虽有些余银,可是办完这两件大事后,怕是也不会剩下多少。
他已经得了奏报,江南旱情成灾,粮食减产。虽不至于使得百姓流离失所,却是影响今秋的漕粮。
原想从福建补漕粮,又收到闽南海啸的消息。
雍正只觉得心里沉甸甸,只有做到龙椅上,才知责任重大。这天下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若是不能使得百姓安居乐业,那他这个帝王就是无能之君。后世史书上,会怎么书写?
他的情绪一变,这暖阁中的气氛就变得阴郁起来。
不仅两位老尚书回话越加小心,连低头列队的曹颙都觉得吃紧。
自太后薨,雍正的情绪就有些不对。早先行事,他还在乎百官的看法,隐忍有加;如今,却有些肆意。
他不再隐瞒太后拒绝尊号之事,也不再隐瞒自己与太后的不合。
太后薨,他下令当曰大殓,三曰移梓宫,居丧期间,不禁处理国事。虽说晋封十四阿哥为郡王,可是明发的旨意上却尽是贬斥之词,将十四阿哥说成是轻狂无礼、不知好歹之人。
有些老臣,对于这样的皇帝心中颇有微词,却也没有人敢为十四阿哥说话。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这是秋后算账,兄弟之间的反目,还是因那把椅子。
皇上登基已过半年,又加封兄弟,稳定宗室,外地督抚能换的也都换了,不换的都是皇帝能信任的重臣。
如今,就算是皇上干纲独断,也轮不到旁人说嘴。加上因太后薨,皇上满身哀怒,似是无从发泄,看的人心里惶惶的,更不要说主动触其霉头。
毕竟,这位皇帝登基前,可是出名的“冷面王”,不会给大臣留脸色;比不得先皇,重仁名,对于敢于谏言的臣子,虽不能从谏如流,却是多爱惜保全。
一时之间,竟无人触雍正锋芒。
大家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倒霉。
“民生多艰,你们回去查各省地方拖欠钱粮,若是今年丰年之地,适量追缴;若是今年受灾之地,则要酌情减免。”雍正听完两位尚书的禀告后,道。
虽说他心中,恨不得将地方拖欠的钱粮立时收齐,好丰盈国库,可是却也知道百姓生计不易。一个处理不好,百姓只能卖地,从农户转佃户。土地大量集中到士绅手中,对于国家并不是好事。
众人听了,躬身领旨。
雍正想起一事,前些年为了西北战事之故,甘肃与陕西两地加收徽银做补养战马之资,用来填补西北战事中战马的损耗。
如今,策妄阿喇布坦远遁,西北渐安,原本驻扎在乌鲁木齐的人马,也在先皇驾崩时,撤回肃州,实没有再填补战马的必要。
而且陕西与甘肃两地,这几年都有旱情,局部地区庄稼绝收。这项加收的徽银,更是加重百姓负担,应当停止。
没等他开口,就听门口有内侍道:“启禀皇上,怡亲王有急事求见!”
雍正闻言一怔,对户部几个堂官摆摆手,道:“尔等跪安吧!”
众人应了,退了下去。
退出养心殿后,众人就见十三阿哥脑门子汗津津地候在那里,刚要上前请安,已经有内侍出来传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顾不得同众人见礼,便步履匆忙地进了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