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府,年老太爷处。
看着意气风发的孙子年富,年老太爷虎着脸,并无多少欢喜之意。
捏着手中的寿礼单子,看着上面列得满满的古董珍玩,老爷子只觉得心惊肉跳。他将单子撂在一处,道:“除了给我拜寿。你父亲还交代你什么?”
年富笑着回道:“老爷让孙儿给太爷拜寿,陛见后在留在京中,代父亲在太爷身边尽孝。”
年老太爷听了,面上一寒,道:“我这不缺人,不劳劳烦你,见了你哥哥嫂子,你就家去歇吧。”
年富听了,脸涨的通红,使劲握着拳头,心里已经是咒骂不已。
同样是孙子,一个奉若珍宝,一个却视若草芥。
年老太爷前几年曾做主,将家产一分为二,连长孙都没留在身边,另外置了家产,让长孙搬过去,自己随着长子年希尧一家住。
后来,年希尧去广东赴任,年熙不放心祖父,就两头住。成亲后,亦是如此。
没等年富应下,就听到门口有动静。
而后,就见丫鬟挑了帘子,一个旗装少妇扶了年熙进来。
年熙面色青灰,嘴唇惨白,孱弱不堪;旁边的少妇面容还带了稚嫩,眉间却带了憔悴。
年富晓得,这就是自己的郡主嫂子,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他这次回京,除了代替父亲照看祖父外,就是要寻合适的姑娘定亲。
他所料不错,年熙身边的。正是年熙的妻子淳王府七格格。
长兄是宫里赐婚,娶的是亲王府郡主,自己却只能在落选的秀女中娶妻。这让本来就已经满腹怨言的年富,心中怨愤更甚。
“三弟来了……”年熙的视线从年富脸上转了一圈,神色甚是平淡,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淡淡地说道:“这是你大嫂,见礼吧。”说着,又对妻子道:“这是三弟年富。”
年富挤出几分笑,见礼道:“见过大哥,见过大嫂。”
七格格轻轻放开年熙的胳膊,肃身回礼。
年富多看七格格两眼,却是瞧出不对头来。这七格格眉心未散,分明还是处子之身。
他的视线,又移到年熙跟前,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大嫂嫁过来半年了,还不能圆方,他这位大哥的身子怕是真的不好。
这会儿功夫,年老太爷脸上已是添了慈爱,招呼着年熙道:“快来坐下,站着说话,累着可怎么是好?”
年熙走上前,在年老太爷旁边坐了。
年老太爷看着长孙,很是心疼道:“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又费神了?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年熙摇摇头,只是笑着,并不说话。
年富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祖孙和乐的情形,只觉得无比刺眼,再也按捺不住,扬声道:“太爷与大哥先聊着,孙儿先回去了。”
年老太爷抬起头,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年富同年熙夫妇别了一句,大踏步地去了。
见老太爷有些不痛快,年熙挥挥手,叫妻子先下去,而后道:“祖父,都是一家人,何苦要迁怒到他头上?当时他还是孩子。”
老太爷冷哼一声,道:“孩子?孩子就能在你父亲面前给你上眼药,挑拨觉罗氏将比逼回京来?”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年家也不例外。
这其中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手足相背,弟弟算计哥哥;继室不慈,慢待原配嫡子什么的。
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年熙不愿提及,所以他就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老太爷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这个,只道:“咱们只清净咱们的,随他们闹腾去。”
年熙笑笑,从袖子里抽出个折子,双手奉送到年老太爷面前,道:“祖父,孙儿拟了这个月的折子,您帮着看看可好?”
年老太爷闻言,脸上带了薄怒,也不去接纳折子,道:“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再熬心血,还做这些干甚?”
年熙刚想说话,脸色一白,抚着胸口咳了起来。
年老太爷见状,唬了一跳,使劲地拍了拍孙儿的后背,才助他止了咳。
年熙咳的眼泪都出来了,脸上也添了些血色,讪笑道:“不是孙儿违逆祖父,不过是身在其位谋其政。”
年老太爷知道长孙倔强,无奈地摇了摇头,终是接过了折子,打了开来。
看着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已经沉下脸,瞪着年熙道:“谁在你面前叨咕这些,引你写出这样的折子?”
年熙见祖父变脸,有些惴惴,道:“没人在孙儿跟前提这些,是孙儿自己想出来的。如今国库空糜,内库也吃紧……前几曰孙儿奉旨进宫给娘娘请安,娘娘留膳,只有八品菜,听说御前也不超过十品。福建本是入不敷出之地,因前几年巡抚在省内施行‘火耗归公’,省库已经有了余银……”
听说没有牵扯其他人,年老太爷长吁了口气,道:“想想你大伯与父亲,这个折子不能递!”
年熙已经二十几岁,不再是不解世事的书呆子。
见了祖父的反应,他原本热炙热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