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皇后闻言便道:“本宫说那些人不是本宫所派遣你可相信?”
锦瑟听罢又是一愣,接着却挑唇笑了起来,目光盈盈地瞧向金皇后,道:“皇后娘娘又怎知臣女定然会怀疑娘娘和此事有关?”
锦瑟的眸中有几分俏皮和慧黠之色,金皇后倒被她突来的明快和揶揄闹的一怔,接着她便笑了起来,笑声倒有几分男子的爽快之情,因这笑意,使得她原本并不出众的容颜瞬间散发出一股英气的光泽来,引得锦瑟也会意而笑。
金皇后笑了一阵,这才眯着眼睛瞧向锦瑟,道:“这么说你是从不曾怀疑过本宫?莫不是小丫头哄骗本宫吧,本宫的眼睛可是极毒,更容不得半点沙子,平生最恨有人在本宫面前耍小聪明……”
锦瑟便道:“要说一点都不曾怀疑那也是假的,可臣女自认不算蠢人,细细一想便知此事定非娘娘所为。”
见金皇后挑眉,锦瑟便又道:“其一,若真是娘娘所为,又怎会留下宫牌那么重要的证据?即便是反道而行,那宫牌也是会留下无限后患,若有人以宫牌来攻歼娘娘破坏招安,娘娘只怕也会有些麻烦。其二,娘娘若不喜臣女有的是法子处置了臣女,用不着那般大费周章。其三,王爷已然到了,那死士竟还敢当着王爷的面对臣女下手,箭指王爷,臣女便更加不信那些死士会是娘娘的人了。”
她言罢见金皇后眉宇扬起愉悦的弧线,便又歪着头道:“方才臣女见到娘娘却更加肯定了臣女之前所想,臣女欲刺,是有人欲挑起娘娘和王爷嫌隙,又迫害王爷招安大计,所行之计。”
金皇后见锦瑟眉宇间满是温婉和沉静,一双眸子熠熠闪光,清晰如雪山上的一池湖水,便愈发满意,见她买官司,便笑着道:“这却是为何?”
锦瑟方道:“阿月公主在臣女府上住过,娘娘恕臣女冒犯,公主在臣女府上时举止气质和现在颇有些不同,那时候的公主被生活折磨的神态憔悴,怯弱胆小。臣女在玉城再见公主,公主虽衣着华贵,面色红润,然却失之从容。可方才臣女再见公主,却发觉公主不但珠圆玉润,而且气态从容,华贵自信。所以臣女肯定,这皆因皇后娘娘是位好母亲,也只有母亲,母爱能令公主在如此短的时间中寻回往昔,脱胎换骨。娘娘是位好母亲,而好母亲是不会罔顾儿子的心意,干纲独断地去做那种会叫孩子和自己反目成仇的事的。”
金皇后显然没想到锦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的每句话都不曾刻意地讨好于她,然而却句句都敲在了她的心坎上,这样一个见微知着,心细如发,又通透灵慧的女子,也难怪……
她一面感叹,一面再度爽悦而笑,接着却又突然凝了笑意,道:“确不是个蠢的,可是在江宁怎却以下犯上,连禹王也敢挟持,做下那等鲁莽之事?!”
锦瑟闻言咬唇,道:“臣女愚钝,当时实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金皇后见她白玉面颊上浮起红晕,唇角微扬,方道:“事已做下,便该去想如何补救。如今朝廷上弹劾三皇子的奏折如雪片一般,依你看此时太子和阿朗该当如何?”
金皇后竟和她谈起朝政来,锦瑟这会子功夫即便已摸清金皇后是个极坦率和爽朗的女子,可也没料到她会如是。
她闻言一怔,抬眸见金皇后依着炕桌眯着眸子盯着自己,蓝眸中锐色微显,含着一丝鼓励和期待之色,她便心一提,知晓这是未来婆母在考验自己,由不得轻颤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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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七章
“臣女以为弹劾禹王的奏章多如雪片,固然是有言官认为禹王诛杀孝南王之举不妥依职奏事,也固然有汉臣担忧唇亡齿寒,心寒之下有意打压禹王此举来维护汉臣利益,更有大臣望风而动随之弹劾,然而只怕亦有人从中搅局,企图于太子和王爷不利。//”
锦瑟只说到此处,金皇后眸中已有光彩汇聚,她撑在炕桌上的手抬起,直起身来,挑眉示意锦瑟继续。锦瑟这才微微欠身,又道:“据臣女所知,皇上虽雷霆震怒,在前朝严惩了禹王,并令禹王负荆请罪,然而在后宫皇上却并未冷落贤妃娘娘,皇上态度如此不明朗,朝臣们怎可能一致弹劾禹王,竟连异声都没有?朝廷上不可能只有一种声音,会如此必定是有人从中推动操控之因,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禹王自己!”
锦瑟言罢,金皇后便已轻轻挑起唇来,却道:“哦,那本宫便不甚明白了,禹王已然惹的皇上雷霆震怒,何故还要撺掇大臣皆弹劾自己,将自身逼地危机更甚呢?”
锦瑟见金皇后明知故问,又被她灼灼的目光盯得面皮发红,便也挑起唇来,道:“有时候危险和安全本便只有一线之隔,今次之事关键在于帝心,娘娘心中明镜一般,臣女愚钝,便莫逗弄臣女了……”
禹王此番是为皇帝做事,如今事虽没做好,但是却不碍他的本意是替皇帝解忧,若然此刻满朝上下声势浩大地都弹劾禹王,皇帝却会如何做想?!金家在朝廷已然势大,太子也稳坐东宫久矣,肃国公和完颜宗泽如今又立下大功。皇上只怕早便生了忌惮之心,而禹王刚刚因刘三波一事得罪了完颜宗泽,满朝上下便皆是弹劾之声,这纵然是因皇上震怒,百官便纷纷弹劾好表个忠心,可这份忠心到底是表给谁的,只怕皇帝心中免不了要问上一问。
而且完颜宗泽保刘三波一举本便是忤逆皇帝之意,这再加上百官弹劾一事,到头来只会将太子和完颜宗泽推到风口浪尖上,令皇帝猜忌不已,相反百官弹劾的越是厉害,皇上对禹王的处罚反倒会愈轻。
禹王不是傻子,令他的人皆弹劾他自己用意是极阴狠的。
锦瑟言罢,金皇后便真真切切的笑了起来,道:“果是生了玲珑心肝的,既瞧的明白,那便再说说如今该怎么行事吧。.
锦瑟被赞,心知多半已通过了金皇后的考验,面上愈红,却镇定地道:“依臣女看,太子、武英王爷皆和禹王兄弟情深,如今百官弹劾禹王,太子和王爷正该是表达兄弟情谊之时,当带头为禹王求情解围。”
锦瑟所想正是太子幕僚和金皇后等人共同商议所议决定,金皇后不想锦瑟竟聪慧至此,不觉满意而赞许地点头,却又拧眉抿了唇,道:“可禹王私拿主意竟连皇上亲封的孝南王都敢下杀手,如今惹的皇上震怒,太子和王爷若然为禹王求情,岂不是包庇禹王,不明是非公私?更是忤逆了皇上啊。”
锦瑟闻言却笑了,扬眉露出诧异之色来,道:“娘娘此话臣女就不明了,当日事发之时臣女一直都在场,可从未听禹王说过一句要诛杀孝南王的话。当日欲杀孝南王等人的实是那礼部右侍郎吴大人,吴大人祖籍金州,义军曾抢掠过其宗族财物,听说还毁坏了吴大人家的祖坟,吴大人为此记恨在心。皇上派禹王和吴大人前去江宁慰问孝南王,谁知这吴大人竟起了狭私报复之心,竟偷偷地在酒水中下了药,禹王当时也怒极欲令兵勇们捉拿吴大人问罪,可话却没说清楚,这才惹出一场动乱来,禹王没能办好皇上指派的差事,更有疏忽懈怠之责,可却实没私动兵戈,诛杀重臣之过啊。太子和王爷查明此点,自然是要澄清此事,念兄弟之情而为禹王求情的。”
禹王一招将太子和完颜宗泽推上了险境,金皇后早便想到必须叫太子和完颜宗泽为禹王求情方能化险为安,可禹王到底犯了大错,太子无端去求情,皇上一准会骂太子愚慈,一定要连太子一起发落,还会觉着太子此举太假惺惺。
这既要求情又不能令皇帝反感,还得不叫世人觉得太子和完颜宗泽是一味仁慈,公私不分,是非不明之辈,这个求情的理由便极难拿捏了。
金皇后这两日也在琢磨此事,然而思来想去都没寻到好的理由,她却没想到锦瑟几句话竟就将此事给解决了,而且解决的极为漂亮。
要知道那吴大人原便是禹王的人,太子和完颜宗泽只要以此事为由求情,禹王便只能将吴大人推出去顶祸,那些拥护吴王的大臣们岂能不为之寒心?
皇上如今想必也为此事而烦心不已,太子和完颜宗泽为君父解忧,为兄弟求情,充分表现了帝王之家的兄慈弟恭,皇上也会赞许满意。
而且皇上并非蠢人,禹王暗中操控朝堂,皇帝不可能不知晓,圣心势必不悦,彼时被猜忌的只怕便不是太子和完颜宗泽,禹王便要自挖坟墓。到那时,吴大人会被重惩,皇上也不会轻饶了完颜宗璧。而太子和完颜宗泽,不仅可以避过一劫,更能传以美名。
金皇后一怔之下朗声而笑,复才定睛瞧向锦瑟,见她言罢便微低着头,低敛的眸中一片沉静之色,神态闲淡,宠辱不惊,便愈瞧愈觉满意起来。
却于此时外头传来了宫女的禀报声,“娘娘,六王爷来给您请安了。”
金皇后闻言面上笑意微敛,竟是哼了一声,身子也一歪靠在了罗汉床上的金线墨兰大引枕上,接着竟是闭上了眼睛。
锦瑟诧然,见金皇后神情安宁,竟片刻功夫就似睡着了,她愕然后却抿起笑了起来。她这刚刚到皇后宫中没一会儿完颜宗泽便过来请安,分明是怕金皇后对她不好,担忧之下方亲自前来查看。而金皇后显然也是知晓此点,气恨儿子误解又不信任于她,所以和儿子闹起性子来。金皇后故意将她拘在这殿中,偏又不叫完颜宗泽进来请安,倒装起睡来,根本就是在故意急完颜宗泽嘛。
而完颜宗泽分明也是极在意母亲,敬爱母亲的,却偏又爱说些拧话,做些拧巴的事儿,母子俩倒像是两个非要争个心气儿高低,你长我短的孩子,锦瑟暗笑这一对母子的相处之道真是特别,唇角便也越发弯翘起来。
锦瑟这厢正暗自偷笑,谁知金皇后却突然睁开眼睛盯了过来,她唇角笑意便被捕捉个正着,锦瑟忙收拾神情,涨的脸色微红,金皇后却摆手道:“本宫累了,你退下吧,也叫他好好瞧瞧,本宫是吃掉了你一条胳膊呢,还是打断了你一条腿。”
锦瑟闻言失笑,见金皇后似真累了,闭上眼眸不再搭理自己,便悄然起身,抖开罗汉床上的毛毯子给她轻轻压在身上,这才悄步退出了大殿。
而她出去,金皇后便睁开了眼睛,随后却自内殿中走出一人来,这人瞧着已近而立之年,白面微须,身材消瘦,五官却和金皇后有五分肖似,穿着一件二色紫金团花蟒袍,束着明黄绣…镶宝石宽纹腰带,足登青缎黄底嵌明珠的朝靴,头束鎏金冠,却正是太子完颜宗熹。
他行至罗汉床边坐下,金皇后便抬起了身,太子忙将腰枕放在她的身下,见她神情轻松便笑着道:“看来母后是极喜欢,满意清嫣郡主的。”
金皇后含笑呷了口茶,方道:“你如何看?”
太子却道:“弟弟的眼光极好,他脾气拧,易怒易暴,有这样一位聪慧通透的姑娘相陪左右是他的福气,母后也能省心不少。”
太子言罢却感胸腔一阵闷痛,忙抽出巾帕不由地掩唇低咳了起来,直咳的消瘦的身骨微颤,清瘦的面颊上便也浮现了青白之色。金皇后被吓得忙给他拍背顺气,半响他方缓下来,拿下帕子冲母亲虚弱地安抚一笑,道:“母后无忧,儿无碍。”
金皇后却难免满脸担忧,沉重,盯紧了太子,道:“你老实和母后说,是不是体内的毒又复发了?”
太子摇头,笑道:“那毒这些年早已清除干净了,儿的话母后不信,莫非连太医的话都不信了?母后也知晓,儿每年天一寒,体虚便更甚,注意些便是,等天缓也就好了,并非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