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准备跳进水里,去看一看小月痕剑时,孤劫道:“先别下去,水下的气压依然很强。”
简小楼停住脚步,仰着头道:“您是如何办到的?”
“你意识海里,不是有只小梵天吼的意识与你共生么?”孤劫低头看着她,面具下的脸异常温和,“我赠了她一颗佛莲子,令她生出魂魄,暂时借用你的法宝肉身,代替你去完成历史。稍后,我将你送回两百万年以后去,她再将肉身还给你。你转告素和,让他回大乘寺去,从莲湖里摘朵佛心莲,为阿贤做个新肉身就行了。”
“您……”简小楼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的存在,不是一直令你们很头疼么,现在可谓是两全其美。”孤劫慢慢坐起身,一副没骨头的懒散样子,笑道,“呵呵呵呵,怎么样,我的确是个充满的智慧的美男子吧?”
“善谨佛祖说那些佛心莲只能生出二十五颗佛莲子,刚好是一具金身,一颗都不能少。您如今手里只有二十二颗……”
“莫听那和尚危言耸听,缺个两三颗没事的。”孤劫摆摆手,无所谓地道,“我好歹也是天界现存最古老的凶煞,还是有些本事的。”
简小楼拧着眉:“真的?”
孤劫眨了下眼睛:“当然了,你很清楚转世对我的意义,我岂会拿着自己开玩笑呢?”
简小楼稍稍宽了心,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那前辈怎么送我回去?”
孤劫朝着葬剑池努了努嘴:“不瞒你说,虽然我的智慧是无敌的,毕竟年纪大了,封印个裂隙耗费了不少精力,需要休养一阵子。待我恢复的差不多了,去一趟星域西北。”
“去西北做什么?”
“我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焚灯回来种分|身,叶隐在他佛灯里,您在叶隐的灵台里……”
简小楼说完之后,一下子明白了。
焚灯手里的婆娑眼落在了叶隐手里,叶隐此时已经死了,尸身葬在天行所在的涅盘寺附近,婆娑眼是陪葬品。
孤劫可以去把婆娑眼挖出来,送她回去之后,再回来重新埋了,不会影响往后的历史。
“前辈懂得如何开启婆娑眼?”
“当然,婆娑眼的创造我也有份的,除了善谨和尚,没人比我更清楚。”
果然神魔手眼通天,无所不能。
简小楼眼前豁然开朗。
不!
她身形一滞,蓦地睁大双眼:“前辈您骗我!”
不等孤劫反应,“以您这样的智慧,早在我决定自我封印那日,您就应该想到了以阿贤来取代我。可您不曾提起,还选择离开,绝对不是因为舍不得一颗佛莲子。我险些忘记了,我选择自我封印,不单单是为了完成剑里封印着一个人的历史,小月痕剑是需要吸食魂魄才可以成长的,不然无法镇守裂隙两百万年,而我的特殊之处在于神魂而非肉身,阿贤她没有这样的能力。为了安我的良心,您不可能真去屠杀正道剑宗,就算杀了,也只能顶一时,顶不了两百万年。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是不是……是不是将您手里的佛莲子……”
情绪太过激动,两片薄唇颤抖到麻木,简小楼说着说着,舌头僵硬,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看到孤劫慢慢收起嘴角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她一瞬红了眼眶。
她不清楚孤劫拿出了多少佛莲子,却明白剩下的佛莲子肯定不够他入轮回了:“前辈,您在干什么啊,转世成夜游,难道不是您毕生所求吗……”
孤劫微微坐直了些,苦笑道:“可你不是不希望我转世成夜游么?”
简小楼哽咽道:“我早就与您解释过了,那些全是气话啊前辈!再说,转世成夜游,不是为了满足您自己的欲望吗,您又不喜欢我,管我说什么啊!”
“我的确可以不在意你说什么,但我不得不在意你的性命,封印剑中两百万年,以魂养剑,你活不下去的。”孤劫垂目静静看着她,“丫头,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命运在最后给我出了这样一道难题。我渴望转世是希望摆脱孤独,有人陪伴,你若死了,那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将毫无意义。”
“但您如今放弃转世,便不是夜游,那我与您毫无关系啊。”
“对啊,所以是个难题啊。”孤劫仰头望天,浅淡金瞳流露出一抹哀意,“我想了很久,挣扎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取舍。我想,你说的对,所有的悲剧都是因我而起。怪我当年不该误入小镜主的轮回镜,不该从司命盘中捕捉到夜游的人生,不该生出希望、耗尽心力的去走这条轮回路。一切都是我的错,凶煞孤星,天生注定,逆天而行,这就是报应……”
简小楼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涌出:“不,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情绪失控乱说话,还想当什么英雄,我就是个一事无成却只会闯祸的害人精……”
“不要这样说自己,你已经是个很了不起的姑娘了,摊上这样的命运,换个人指不定早已崩溃。”孤劫从石头上落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你听着,我们谁都不是英雄,今时今日所有的付出,无非是在弥补我们自己犯下的过错。命运从未苛待过任何人,是我们各式各样的私心,导致了我们在轮回里不断兜圈子,也就是说,我们是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任何人,那么,便让这个轮回,终结在我的手中吧。”
简小楼低着头抽噎。
孤劫微笑着安慰:“我羡慕夜游短短人生活的那般波澜壮阔,其实仔细想想,他的爱恨情仇,皆是源于我的创造。我并不是一个旁观者,我也参与了。我的生命不再是空白,为之努力过,足够了,毕竟这世间并不是所有努力,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希冀与遗憾并存,才是真正有滋味儿的人生,太过执着,反而伤人伤己啊……”
简小楼摇头:“我听不懂,执着怎么了,私心怎么了,自作孽又怎么了?我们都不过是想要追求更美好的人生而已,没有错啊!”
孤劫两手一摊,无奈的看着她:“我也是奇怪,我一个上古魔神,和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讲什么大道理。总而言之,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给我老老实实一边儿坐着去,容我休息一日,就去将婆娑眼取回来送你回家,有情绪找夜游去闹,我并不是你什么人,你和我耍什么脾气呢?”
说完,他嫌烦似的丢下简小楼回到石头上,闭目打坐,还喃喃说了一句,“女人可真麻烦。”
简小楼看了他几眼,想说话,见他在周身设下了隔音结界,只能去葬剑池边坐着了。
低头看着池水里自己的倒影,简小楼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的面目可憎,恨不得拔出剑来狠狠捅过去!
她从浑天仪看着孤劫一路走来,忍尽常人之不能忍,最后却只能落得一个这样凄凉的下场么?
她先前可以央求着孤劫出手相助,毫无心理负担,是将他当成夜游的前世,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
现在他和夜游没关系了,他只是一个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陌生人,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简小楼双手抱头,自责与内疚,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过去,天色渐渐陷入昏暗,简小楼快要被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给埋了。
她一直没有蓄力御寒,冻得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