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手一软,面杖应声而落。荷花屠指着薛浅芜道:“她怎么在咱家?她就是那个毁了竹篱笆、闹腾莲藕池的泼皮女!今天我不教训他,枉为半世屠夫!”
薛浅芜“哇”的假哭起来:“好嫂子,你快救我一命!他要像杀猪那般,把我宰了!”
妇人说道:“有话好说!这位小妹,你快说清楚咋回事儿,你大哥他脾气躁,不然我可护不住你了。”
薛浅芜耸拉着脑袋,真心实意地道:“我只是想掐一枝荷叶,用来遮阳……”
妇人疑惑地道:“这不防事。你掐一枝也就罢,为何要毁了整片莲藕池呢?”
妇人的黏甜柔美声音,让薛浅芜更惭愧,低低地委屈道:“我想要的那片荷叶,在最中央,我够不到,就拆了半边竹篱笆,横在水面当做桥,结果一个失足,掉进了水里……”
妇人大惊失色,说道:“水那么深,你是怎么爬上来的?”
薛浅芜抽搭道:“就快淹死的时候,突然抓到一只小船,我就不顾一切爬了上去……我想活命,只有开着船从荷叶丛里钻出去,这个时候大哥降临,他一声虎狼吼,把我吓得提心吊胆,丧失理智,乱冲乱撞,结果很多花儿叶儿就遭殃了……我不是故意的……”
妇人听了这段情由,一双妙目转向男人,柔约数落着道:“原来是你吓惊她了。”
男人急了,指着薛浅芜骂桑道:“休得胡言乱语,欺骗你荷儿嫂!你肯定是来偷鱼的,不然你那小船是咋回事儿?难道你只采摘一片荷叶,还会提前准备一条船吗?”
越说越是暴跳如雷,男人揭露她道:“你说你快淹死的时候,摸到了一条船!我整日在那儿晃荡,我还不知道吗,莲藕池里根本没船!”
薛浅芜顿住了,南宫峙礼给自己遗留了一个枣手的问题。该如何交代呢?
薛浅芜硬着头皮道:“大哥不相信也罢,确实有条船在那儿,并且船上还有个人!当你喝骂之时,他飞身窜走了,你没看到而已!那船很可能是他的!”
“又在坑爹!”男人瞪着眼道:“有什么人影儿,从我眼皮底下溜走,我竟有不知道的?你再大白天里装神弄鬼,吓唬住你嫂子了,有你几条命儿,我也把你掐断!”
薛浅芜听他说她“坑爹”,登时恼了,返还他一句道:“我还坑过‘爷’呢,被儿子骂也无所谓!”
这话说得蹊跷怪异,什么“儿子”“爷”的,这女孩子已有了娃不成?荷花屠听不出意思。
薛浅芜暗笑,她那个“爷”自然是特指东方爷,至于“儿子”则就是骂眼前之人了。语言游戏就是好玩,能于无形之中,骂他回去,释放自己的一肚子憋火,还让对方听得摸不到北,发作不得。不然惹他暴了,他再夯起她来,受罪的可是她呢。
还是他媳妇儿善意可人,偏向薛浅芜道:“依我看来,她也不是装神弄鬼。如果没有旁人来过,凭她一个小姑娘,从哪儿把一条船弄来的?”
荷花屠怔一怔,觉得有理,自问自道:“船是哪来的呢?”
薛浅芜看事情终于平歇了,有关南宫峙礼的存在,还是不说为好,说了也没人信,徒增争议罢了,于是说道:“估计是晚上有贼头,想要偷鱼,刚放条船进去,没过多久,就被夜巡的大哥察觉了,那人大概是个善泅的,匆匆落下船去了。”
“此言有理!”那荷花屠粗嗓门道:“多亏妹子,这次倒是提醒我了!我以后会更加注意的!什么细节也不放过!”
薛浅芜闻言乐了,眉开眼笑道:“那条船儿,哥哥嫂嫂就留下吧!算是贼头自顾不暇,给你们留下的!也算补偿我给你们带来的经济损失了!”
荷花妇人甜颜一笑,问道:“妹妹是要往哪里去?这大正午的。”
“家里来客人了,我买菜呢!”薛浅芜想了想,迈着步子边走边告辞道:“就不多絮叨了,我得赶紧,不然过了饭时,会挨一家人埋怨的!”
“本来想着天热,留你吃完饭再走呢!看来耽搁不得……”荷儿妇人紧走两步,拉着薛浅芜道:“我这儿有个斗篷,你且拿去戴着,也可避避日头。”
薛浅芜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傻乎乎笑着道:“我会常来看你们的,荷儿嫂子,屠夫大哥!”
夫妇两人相视一笑,目送她离去了。
薛浅芜走出了很远,某个角落里藏着的南宫峙礼,看她又把一桩难缠之事化险为夷,并且还把自己的船巧做人情抵押去了,脸上浮起一种复杂表情,又气又爱,又觉好玩,还有充满挑战之喜悦感。
这个女人,是他愿意用漫长岁月来赌注的。不求眼下,不急一时。
薛浅芜轻纱拂面,姗姗然来到了坎平鞋庄。绣姑看到她时,惊奇地责备道:“你昨晚没与东方爷说上情话儿,怏怏不乐萎靡不振,不是正在府中补觉吗?怎么顶着大太阳跑来了?”
薛浅芜一边摘着斗篷,一边回想路途经历,本没太在意绣姑的话,等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坐了之后,准备给绣姑答复时,忽然薄怒嗔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混账话?什么萎靡不振怏怏不乐,说得我跟害了相思病的弃妇一般!”
绣姑美目里充满好奇道:“这不是你托人传达的吗?”
薛浅芜哼哼道:“好个秦延!竟然这样转变我话!”
“你是怎样说的?”绣姑似猜到了什么,含笑问她。
薛浅芜把自己的话重述一遍。绣姑笑道:“人家没跑题啊,意思正对着呢!”
薛浅芜拿眼觑着绣姑,倒吸气带奚落地道:“你这是在替他说话么?”
绣姑有些不大自在,低头看着一双手道:“我站在事实的立场上说话罢了。”
“你是在对自己的手,澄清事实吗?”薛浅芜笑她一句,不再多逗弄了,咳了一声说道:“姐姐,我想让你给人做一双鞋!”
绣姑平静得很,丐儿妹妹找她做鞋,那还不是理所应当?不用点头也得同意的那种。所以只等着她下文了。
薛浅芜嘿嘿笑道:“就是上午来传话的那个,他叫秦延……”
绣姑想起他说要她当心被卖的话,微微迟疑着道:“他是东方爷的人,府上就不特供鞋吗?”
薛浅芜撇嘴摇头道:“这不一样!就是想要你做一双嘛!啥鞋比你做的还舒适呢?”
绣姑淡淡答道:“那就听你的,给他做一双。因你而做。”
管你是因谁而做呢,反正都是个做!薛浅芜当场就乐开怀了,急忙补充说道:“能不能再绣两颗心上去,中间用丘比特的箭穿着?”
“什么是丘比特?”绣姑茫然问道。
薛浅芜胡乱摆手道:“这个你不用管,就是个神名儿!你只绣一支箭,穿着两颗心就好!”
绣姑美目里盛满疑惑道:“这是什么寓意?心心相印,还要一箭穿心?”
薛浅芜吓一跳,还能这样解?又不好对她说丘比特是爱之神,省得她起疑心。想了半天,只得撒谎答道:“这个箭嘛,是习武的象征!至于那两颗心,一颗代表秦延对东方爷的忠心,一颗代表他对武学的赤心……”
“倒是能说得通!”绣姑忖了一会儿,接着问道:“急着穿吗?”
“这个越快越好,但不能累坏了我的好姐姐!”薛浅芜跳着道:“我这就回去趟,问问他穿多大鞋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