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的素蔻公主也听说了瘟疫的事,想来宫里看看。梅老夫人不让她来:“那病魔谁沾着谁躲不开,你去凑甚热闹!幸亏祉儿早早就抱回来了,若是再晚一两个月,染上那等邪病,后果不堪设想……阿弥陀佛,终究是天佑咱一家!”
素蔻公主也就没去。
到了第四天,人已经死了十几个。赵渊召见邵太医,问药方弄出来了没。
邵太医摇头道:“臣派了十几个太医,去各地打听。差不多都有消息了,全国自开春以来发生瘟疫的地区,约有三十多个。臣和陈太医几个,正在根据各地瘟疫导致的症状,与神珠殿的对照。”
“若不是从宫外带来的呢?忙完这番后,还得从头研究药方?”赵渊肃着脸道。
邵太医额头汗滚道:“瘟疫之难克,就在于此。眼下没有好的办法,只有让宫里的人天天喝预防的汤药……但这种汤药浓度须得高一些才有效,太医院的药材恐不足,只能让各宫的娘娘、女官们喝了。还请皇后把名单弄出来一份,皇上审批过了才行。”
李皇后让身边的嬷嬷取了一张纸来,按等级选了两百人左右,递给皇上过目。皇上随意看了看道:“行了,就这些吧。药材是得省着点儿,还得往前线运呢,将士们更需要这些东西。”
邵太医叹息道:“只怕……”
“你说。”赵渊道。
邵太医道:“瘟疫扫过之境,体质健壮的,喝了预防汤药或许能够保得一命,但身子骨虚弱的就不好说了。臣不是危言耸听,时间拖得久了,恐这三宫六院会变空啊。”
赵渊脸色一变。李皇后也连吸冷气。
什么算是体质健壮,什么算是体质虚弱?宫中等级高的常年养尊处优,注重面皮保养,于锻炼上却不敢恭维。
“这也得一步一步的来……”赵渊咬牙道:“不管那么多了。”
又过了一两天,碧笙宫的蒋贵人死了。皇后娘娘甘泉宫西南角的抱厦,常年在那儿住着养病的万贵妃之子也染了病。
这下赵渊坐不住了。他只有俩儿子。小皇子虽在幼年摔傻了,可好歹也是龙嗣啊,他又不是生来就傻,成人之后,若能生得一男半女,那不也是皇家的血脉?
赵渊开始骂邵太医等人饭桶,还抱憾道:“要是神珠殿的神医还在就好了!”
邵太医也是焦头烂额,只答:“宫中瘟疫,与京城百里外一个野村的病情很相似。但处方还在斟酌中。”
正在赵渊心急火燎时,一个叫周武的,自称是太子妃属下,说得了治疗瘟疫的方子,请求见他。
赵渊道:“快传。”
拜跪之后,周武呈上方子,赵渊递给了邵太医。
邵太医看了看,越看越是激动,手都发抖了,颤声道:“妙啊,妙啊!这里面有几味药,用得实在是妙啊!正好突破了卑职药方的瓶颈!瘟疫有治了,有治了!”
说着,也不管皇上和周武,拿着方子癫狂喜着,往太医院飞跑去了。
赵渊问周武道:“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周武“扑通”跪地道:“还望皇上先饶卑职死罪。”
赵渊和颜悦色道:“这药方若果然凑效,你就是大功臣,你何罪之有?”
周武情真意切垂泪道:“皇上有所不知,卑职跟随太子妃多年,一直蒙受太子妃的礼遇厚待。不料想太子妃因为丐妃的事情,被关进了长信宫面壁思过,卑职不知其中缘由,也不想去议论主子们的事情。但太子妃对属下恩重如山,属下悄悄地跑到长信宫大门口,隔着门缝去看了太子妃,并给她说了神珠殿瘟疫的消息……太子妃担心嵘皇孙年幼躲不过这场灾,大哭起来……卑职擅自去看太子妃,请皇上赐罪。”
“你无朕的旨意,去看太子妃虽有罪,也属人之常情。”赵渊道:“朕可以不追究。但朕要问,然后呢?”
第三一七章悔过书
周武泣道:“太子妃虽听得皇太孙一时无事,但仍不免忧心忡忡,她嘱托卑职说,以前在神珠殿为太子丐妃接生的黑衣神医,医术绝世,却在早些时候出宫了,去向不明,她让卑职四处找找,找不到了也罢,若是上天垂怜,有那缘分,就是卑职一辈子的造化……”
赵渊有几分不相信:“看来,你是找到了?”
周武现出幸运而兴奋的神情道:“此话说来,也是卑职留了个心眼儿。但凡隐逸狷孤之士,大都热爱林野、沉溺河山,卑职就特意往那些名山古刹里去寻找。在北邙山一代,传说中的帝王将相埋骨成仙之所,遇到一黑衣人,背影极像神医。卑职拔脚去追,但怎能追得上,眼见神医就要消失,卑职‘扑通’把一块百斤重的岩石从悬崖边上推到了谷底,发出震耳欲聋之响,神医可能以为卑职要挑战他,站了片刻。卑职遥遥匍匐在地,对神医说明了来意,神医却一言不发就走了。卑职觉得无功而返,辜负了太子妃的期望,不免懊丧,走到神医那会儿驻足的地方,浮起轻生念头。却看到一块刻着字的大石头,卑职细瞧,竟像是药方……卑职大喜过望,猜是神医悬壶济世心肠,指点众生迷津,就一字不落地抄了下来,立刻回宫呈奏皇上。”
皇上轻声道:“如此说来,倒是你占了天时。不错,我朝最近正需要你这样占天时的人,以增宫中祥瑞之气。就封你为一品带刀侍卫,自由出入皇宫内外吧。等邵太医根据你那张纸,把灵验的药方配出来了,朕再赏你……”
周武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诚惶诚恐道:“卑职一己贱躯,不敢居功领赏,追根溯源,卑职能得到这一张药方,全是太子妃催促卑职快上路。若说卑职的天时好,倒不如说太子妃的天时好……太子妃在长信宫那样荒芜的地方,这些天又很抑郁和虚弱,宫中瘟疫正是肆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卑职不敢想象后果……”
赵渊看他了良久,道:“你与太子妃,主仆间的情谊够感人。但太子妃有错,还少了一封悔过书,她什么时候写好了,真就让她回太子府前院的住处。”
周武感激涕零道:“卑职一定把话给太子妃传到。”
“你下去吧。”赵渊道。
到了向晚时候,邵太医屁颠屁颠跑来了:“臣按那个方子,把药配好,煮了一料,让那些患病的喝了下去,情况已有好转,坚持服用一个疗程,不出意外就根治了!”
“甚好。”赵渊略略放宽了心,看着邵太医熬得布满血丝的眼,道:“你也休息休息去吧,熬药的事交给别人好了。都一把骨头了,万一再把老命搭了进去,朕岂不落得个把你们累死了的名声。”
邵太医捻着胡须道:“就算在岗位上死了,也是卑职的荣耀。”
赵渊的玉扳指敲得桌案砰砰的响,意味深长道:“你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老手了,可远不及一个不出茅庐就知天下病的年青人。唉,世间不仅武艺、医术、学问……都是永无止境啊!懈怠不得、懈怠不得啊。”
邵太医面有惭色道:“卑职受教了,定虚心虚怀,四处求教,活到老学到老。”
邵太医刚退下去,李皇后和柳淑妃过来了,李皇后手里拿了两张纸。
皇上瞟了一眼:“娉儿丫头又写了一封悔过书?”
“皇上好眼力。”李皇后缓缓迤逦地踱步上前,对赵渊道:“我看这孩子是诚心的悔过。”
赵渊看了几行:“小家不和,天下怎兴?儿臣不知修身,实乃胸襟狭隘、鼠目寸光,以后必当大局为重,淑德睦洽……这些听着,是开阔了几分。”
柳淑妃娇嫩的脸庞上堆满了笑道:“皇上,就让娉儿出来吧。如果皇上觉得惩罚不够,可以让她在原来的住处弄间佛堂,面壁思过,岂不更好?把她扔在破败寥落的长信宫,别人还以为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被废掉了呢!以后就算娉儿改过自新,还如何在太子的嫔妾中服众呢?”
赵渊忖思了片刻道:“本来朕想拘束她几个月,让她识一识大局呢……念在她功过相抵的份上,就让她回去吧。”
柳淑妃尚不解:“功过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