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勒马站定,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走出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丈,端着一碗酒递上来,泪水滂沱道:“专使大人,请喝一碗扬州百姓送上的凯旋酒。”
苏锦赶忙下马接过酒碗道:“多谢老丈,这酒我喝了。”说罢一仰脖子将一碗烈酒咕咚咕咚尽数喝下。
那老丈接过空碗,举手高呼道:“请苏青天受我扬州百姓一拜。”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数万百姓齐刷刷跪倒在地,向苏锦磕头,人们眼泪汪汪,高声大呼道:“苏青天,请受草民们一拜。”
“青天大老爷,愿你长命百岁多福多寿。”
“青天大老爷,你是咱们扬州百姓的救星啊。”
“……”
苏锦呆立在那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觉的脸上不知有何物滑落,落入口中,咸涩难当。
第三五六章吞吞吐吐
大庆殿上,赵祯高踞宝座之上,正聚精会神听着三司使晏殊的奏报,文武百官也被晏殊的奏折内容所吸引,个个伸着脖子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陛下,粮务专使苏锦派人送来奏报,扬州之事现已基本平息,苏锦急调五十万石粮食以官价出售,现已将粮价平抑,扬州城乱民之患业已因此举而消亡,事实证明,苏锦之策甚有针对,民之患乃由缺粮始,粮务问题一旦解决,事端自然平息;而非用暴力压镇手段所能比拟也。”晏殊语音高亢,显得甚是兴奋。
吕夷简和杜衍听得眉头紧皱,当初正是他二人极力主张以民变,晏殊此刻提及,显然是在暗地里揭他们的伤疤,两人对视一眼,决定暂且隐忍,当此捷报传来之际,实不宜在此时反驳。
“哦?那可太好了,苏锦这是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啊,没想到此人年纪不大,手段倒还有一些,朕很欣慰。”赵祯面带微笑,言语中也透着一丝轻松。
“何止如此,那苏锦不但解了扬州之危机,还顺带将八公山盘踞数年的匪患一并铲除了,那可是淮南西路王转运使围剿数次的悍匪啊,当真了不得。”
赵祯差点从龙座上蹦起来,满朝文武的眼珠子也在地下乱蹦,这个苏锦是何方神圣,居然连八公山土匪也给他剿灭了,这上哪说理去?该办这事的几年办不成,不该办这事的顺手就解决了。
“你说什么?给朕再说一次。”赵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启奏陛下,事情是这样的,苏锦本派马军副指挥使龙真去庐州押解粮食送往扬州,却不料八公山亡命之匪半路杀出,将五十万石粮食尽数劫走,以至于扬州城中危机不断……”
“等等……你是说土匪劫了我禁卫马军护送的粮食?”赵祯眯眼问道。
“是,正是两百侍卫马军护卫的送粮队伍。”
“两百骑兵,在官道上就这么被人给劫了?”赵祯简直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晏殊很自觉的没有接口,他知道皇上正在发怒的边缘,还是少惹为妙。
“土匪有多少人?”
“启奏陛下,出动了约莫六七百人。”
赵祯挑眉正要说话杜衍赶紧出列道:“皇上,臣有话说。”
赵祯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心道:你推荐的好人才,丢死人了。但也不yu驳他脸面,哼了一声道:“说吧。”
“臣虽不知战况如何?但臣想这其中定有缘故,马军副指挥使龙真为人干练内敛,行事稳重,当不至于率两百骑兵不敌几百土匪。”
“那依着你看,是什么原因呢?”赵祯紧锁眉头问道。
“臣想问劫粮之日的具体日期,不知道那粮务专使的呈报公文中可曾有言道?”杜衍偏着脑袋,说是在和皇上对话,其实这一句是在问晏殊。
赵祯看着晏殊,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晏殊老老实实的道:“苏锦呈报给臣的信中并未言明日期,左右就是在十一月七八号左右吧。”
杜衍冷着脸道:“这苏锦,公文中连日期也不详细提及,七八号左右,是左还是右?干系可大了。”
赵祯淡淡道:“朕如何不知道这左右便有这么大的差别呢?难道早一日便能力敌,晚一日便打不过土匪么?”
杜衍忙躬身道:“启奏陛下,您所言正是问题关键之所在,据臣所知,淮南路十一月初七下了一场大雪,若是粮食在雪前被劫,定是那龙真畏敌,玩忽职守,而至于粮食被抢;但若是在初七之后,则一定是力战不敌,不但无过,反倒有功了。”
众人都听明白了,淮南路下雪之事,赵祯怎会不知,扬州地处淮南路,又处在动荡之中,那一场大雪让赵祯的心都揪了起来,杜衍的意思是,雪后土匪劫粮,骑兵在厚至膝盖的雪上根本起不了作用,而善于马上作战的骑兵离开马儿战力甚至都不及步兵,在数倍于他们的悍匪攻击之下,确实难以抵挡。
“你说的有道理,晏爱卿,你派人去苏锦那边,详细询问被劫的日期,搞清楚是在雪前还是雪后,也不好随便污了禁军的名声。”
赵祯心头怒气稍息,若是雪后,自己这张脸还算是没丢光,否则自家禁卫之军两百骑兵不敌六七百乌合之众的土匪,传出去在天下必定会被当做笑柄来谈论,赵祯可不愿意看到这些。
“臣遵旨,臣即刻派人去查明日期,但愿此事实在雪后发生的。”
赵祯翻翻白眼,装作听不懂晏殊的话,晏殊这‘但愿’二字,其实是替赵祯说出了心中的心声。
“那苏锦是如何破了山寨的?说来听听,朕对他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带了多少官兵去围剿的?”
“回禀陛下,苏锦带着扬州一千厢兵,外加天长县令李重的一百衙役,还有咱们派给他的二百马军,共计一千三百人。”
“什么?这么点人能将八公山土匪剿灭?死伤了多少人?”
不仅赵祯惊讶,满朝文武也都不太相信,八公山匪患淮南路调集两州厢兵近五千人围剿数次,也未能将匪巢端掉,而苏锦仅仅带着这一千三百兵便将这颗心头刺拔除,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我官兵阵亡六十人,伤百余人,土匪被歼灭四百九十八人,被俘四百七十一人,匪首二头领邱大宝当场被诛,大头领沈耀祖已被押解到京城,现已押在开封府大牢中听候圣上旨意,五十万石粮食无一斗缺失,缴获土匪军械物资均已造册存于扬州官库,等待查验。”
“好小子”赵祯一拍大腿从龙座上站起身来,以拳击掌道:“朕要好好封赏他,晏爱卿,有功人员你可命苏锦造册上报,中枢吕爱卿会同各部协商嘉奖之事,想不到啊想不到,这苏锦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
众文武也被赵祯的情绪感染,议论纷纷,有的啧啧称赞,有的高挑大指连连点头。
吕夷简从皇上特赐的座位上站起身来,回头扫视群臣一眼,群臣顿时鸦雀无声,吕夷简蹒跚着走到龙座下施礼道:“启奏皇上,老臣有话说。”
赵祯笑道:“吕爱卿请说。”
“谢皇上,老臣以为,行功论赏之事当暂缓之,当下形势紧迫,西北元昊叛军已经蠢蠢yu动,冬季攻势眼见即将爆发,大宋各地粮务均吃紧,此时不应为小小胜利而欣喜若狂,八公山匪患乃是疥癣之疾,就算苏锦此番没有剿灭,朝廷腾出手来,他们也必会灭亡;当然苏锦此举消灭一处匪患,当予以褒奖,不过臣以为,当此粮务紧急时刻,不必对此事过于渲染,毕竟三司肩负粮务重责,苏锦的责任可不是剿匪,而是将粮务皇差办好,不若等粮务办妥,一并封赏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