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南天方才刚刚升起的兴趣没了,他坐回原来的软垫之上,小小的一个手式,白衣侍仆便端上了一杯清茶,凤南天接过,姿态优雅地慢慢品着。
赵承恩万没想到赵十七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瞪视着赵十七,一时语滞。
赵十七却不再看着兄长,缓缓走到了凤南天的身边,再一次跪下,对着他磕首。
凤南天将饮剩的半盏茶扔到白衣侍仆的掌中,伸出一根食指,如若勾着一只宠物般,赵十七便乖顺地跪着俯到了凤南天的身边。
凤南天唇角略略上挑,语声带着无情的剖析,“你小模样不错,如果你安安份份地随着朕,朕肯定可以许你一个衣食无忧,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朕,你对朕另有所图!”两指微微一紧,赵十七只觉得下颌要被绞碎一般,疼到骨子里去,她吃痛得连连吸气,忍不住双眉紧蹙,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普通的男子,她并不想对他有所隐瞒,“是,十七儿确实有求有陛下,但十七儿可以保证,陛下对十七儿的请求也会有兴趣!”
赵十七说完时,水瞳幽幽然地照进凤南天的碧眸!
凤南天眉峰稍有挑,眸光似乎穿透进她的眼睛般,稍顷,凤南天的眸光近乎惊艳地一盛,他的手松开,畅然笑道,“果然不错,既是此,你就与朕同行!”
“谢陛下成全!”赵十七恭恭敬敬地对着凤南天一拜!
果然凤南天不是凡人,方才她在脑海里想出记忆中的沈千染的模样,那一身的湖绿,在金鸾殿上朝着高台盈盈一拜,缓缓抬首间,那一刹那的惊艳绝伦!
在她看到凤南天眼中的蓦然划起的惊艳时,她知道,凤南天看到了她的思想!
方才在舱房中,凤南天这个色魔对兰锦那般兴味盎然,可想而知,凤南天对沈千染一定会更有兴趣,可惜这一世的沈千染已经成为兰亭的女人,如果凤南天想强行染指沈千染,必定引起两国战乱,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
如果凤南天想沾染沈千染,那他就用秘术将时光回到过去,回到三年前,届时,他可以在沈千染和兰亭相遇前带走她,那兰亭的记忆中将不会有沈千染存在。
她这一生自认连蝼蚁也不愿伤害,可是,凭什么,就因为她的命格与沈千染相似,前世中,被兰亭偷天换柱夺了原属于她的福元不算,还要于这一世,夺她的寿元去成全他自已的私欲?
她一条命也罢,甚至赵家所有的人她都无所谓了,因为他们是死有余辜,可她今世的师父,前世的父亲,不应该以这种方式死去——
而真正疼爱自已的母亲,因为沈千染的重生,这一世半生寂寞与青灯古佛为伴!
绝望不足以形容她的心,切齿更不足以形容她的恨!
如果可以救至亲之人的性命,她就算拉着沈千染和兰亭一起堕入地狱,入恶鬼之道又有何惧。
所以,她不愿走,既然命中注定将她带到了凤南天的身边,那她就留下来抗争,把一切还原到过去!这是他们欠她的!
“十七儿,你……”赵承恩无法置信地看着妹妹,对于她的执着,他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去规劝。
赵十七闭了闭眼,又缓缓张开,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除了嘴角一丝不可察觉的落莫而又悲伤的笑意,“哥哥,十七的心意已决,请哥哥成全!”赵十七朝着赵承恩跪下,重重地嗑了一个响头,“请哥哥保重!”
凤南天有心情和兰锦周旋,对赵承恩便是连多余的一句话也懒得说,直接打了个响指,很快地就进来两个祭司要带走赵十七。
赵承恩本能地出手阻止,凤南天却出手阻止,唇边那抹温和倏化冷笑,碧眸裹着一层寒冰,“赵将军,朕说了,她不能走!”若不是念在兰锦的份上,他怎肯让赵承恩带着记忆离开他的画舫?
何况,方才他从她思想里读出的一个可人儿,那真真是妙人一个!
“这里是西凌,并不是南皓国!”赵承恩回以冷冷一瞥,他偿试收住情绪,推开凤南天横在他胸前的手,欲冲出舱门找赵十七,身后却响起兰锦的声音,“承恩,西凌已没有赵家人的容身之地,难道你要带她去南疆,商议着如何复辟你赵家?你妹妹大了,去南皓国,也未偿不是一种选择,至少可以避开西凌的局势!”
兰锦的话如一针见血,确实,赵承恩原先的计划是来到淮安湖找到兰御谡的下落后,如果兰御谡不肯给赵家一条生路,那他就带着妹妹去南疆,在那里,赵家还有十几万的兵力,就算不能反了这西凌的天下,至少赵家可以让南疆脱离西凌的肘制,独立称王。
那西凌的南疆势必有一战……赵承恩轻叹一声,伸出的手缓缓缩了回来!
“赵承恩,如果我是你,我会去南疆劝降你的几个兄弟,安安份份地守在南疆之上,永不要拨军开进西凌的土地一寸。更不要把赵家的最后一抹血也往兰亭的刀口上蹭,不仅洗刷不了赵家乱臣贼子的命运,还要戴上卖国求荣的帽子。”南疆是异族,被西凌收复了几十年,换得两个民族交界的几十年的平安,如果一旦脱离的管制,那边界的百姓将再一次被置于水深火热的动荡之中。
赵承恩轻轻摇首,看着兰锦的眼底是藏不住的钝痛与落寂,“你以为兰亭会安心把南疆的兵马让赵家的人继续掌管?”
“他会,如果你们赵家不乱,兰亭他不会换人,毕竟在南疆的事务,朝庭里没有一个人能比赵家适合。”兰锦见地上的残渣被白衣侍仆收拾干净,他缓缓走到赵承恩的身前,看着形销骨骸的赵承恩,兰锦突然想起年幼时一起在皇宫里读书时,他从不肯做太傅布置下来的功课,赵承恩总是偷偷地学着他的笔迹做了一份放到他的抽屉里。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总第一个到太傅院……时间似乎停滞在了他们的对望之中。
最后,一缕叹息漫过唇齿,自他口中逸出,“赵承恩,这些年,你呆在本王身边,虽然你从不曾亲手做过背负本王的事,但你不要告诉本王,你对赵家犯下的滔天大罪全然不知情。实话告诉你,本王用龙诀玉换取了你的性命,本王自认对你已是仁至义尽,如果你还要执迷不悟,那么……”兰锦看到赵承恩的眸光深深攫住自已,锋利深沉含着不解,却又渗出一丝隐不住温柔沉溺,各种神色混在一起,交替沉浮,矛盾到极致!
他深深一叹,硬下心肠,只能无情、一字一顿地告诉他,“那本王从此与你陌路!”
兰锦看着赵承恩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眸光一瞬不瞬,轻声道,“听本王一言,去南疆劝你的兄弟们不要轻举妄动,祸及子孙。或许有一天,我们还可以在南疆一起把酒酬月。”
赵承恩的脸色先是木然,当听到兰锦竟是用龙诀玉保住他的性命时,神色一瞬间凝滞了,接着变得惨白,最后,听到兰锦一句有一天,两人能够把酒对酬时,他倏地转身,甚至无法道一声别,身形已从窗口掠出,舫外,一轮明月惨照大地,他的泪水再也控不住,流了下来,没进了粼粼湖中!
舱房里安静了下来,四个白衣侍仆这才对着凤南天磕首,“奴婢护卫不利,求陛下赐死!”
凤南天也不解释,悠悠然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四个跪在角落的四个侍仆,眼角却扫向一边的兰锦,心情甚是愉悦,“今日先饶了你们,下去!”
四人惊喜过望,她们随侍帝王跟前,让帝王受伤,按例应以极刑论失职之罪,看来,今日凤南天的心情不是普通的好。
舫房内只剩下两人,凤南天在软垫上坐了下来,碧眸望着面无表情的兰锦,调笑,“朕送一个干净的女人给你如何?”
兰锦嘴角漫不经心地一挑,也坐了下来,“不必了!”
凤南天碧眸眯起,上下打量了兰锦几眼,口气里略含了些失望,“别告诉朕,敢情朕方才是一通白忙活!”他想,兰锦既然能在最紧要的那一瞬间冲破穴位,说明,他在那时候的神智已经清醒了,可以辩清眼前的形式,如何反击。
“凤南天,谢谢!”兰锦落寂一笑,“想不到最后帮了本王的,竟是你!”
凤南天口气不无揶谕,“你的心病确定荃愈?也得试试才知道!或是找一个女人试试,或是找一个男人共浴!”
“凤南天,我没你这么变态!”听到与男人共浴,兰锦的脸色还是变了一下!
凤南天眯眸,“如果瑞王有兴趣,朕倒不介意成人之美!”凤南天随意一笑,语气虽狂热倒不失为真,于他而言,在众人面前脱光如同与人共浴、共食一般,这与亵玩男子完全是不同一个概念,所以,他并不介意。
兰锦根本没想到凤南天回答如此干脆,他“嗤”地一声避开了眼,哭笑不得地抚了抚额间的眉头,“凤南天,你们南皓国的人向来如此?”
凤南天毫不介意地玩弄着系在腰间的衣带,慵懒雅腻的声音里竟蕴起温婉的笑意,“人初受天地之气时,还不是赤身裸体?是你们被教化得太彻底,还是我们道德伦丧?在我们南皓,男子共浴是很寻常的事,但我们那没有伶人倌,也不亵玩男童,只崇善阴阳交合!”
兰锦沉默了下来,许久后,沉思许久后,轻声道,“凤南天,本王想让父皇遗忘一些记忆!”
“关于宁常安的?”凤南天穿上白色袍子后,整个人气质就完全变了,干净得象无一丝云彩的碧空,纯净如水,可惜说话的口气依然让兰锦头疼,“美人的要求,朕一向是谁的!但这得看你父皇是否愿意!”他暗助兰亭得到江山,那还兰御谡一个心愿,倒是合情合理。
“嗯?”兰锦有些不解,“如果父皇不愿呢?”
“那就施不了法,施咒过程中,要多方面的配合。”义净虽得到了秘术,并且与人进行了灵魂互换,可他一没有圣血,二是强行互换,那被施咒的人不出一时辰就会灵魂离体,而义净强行逆天伤人性命,必遭反噬。
所以,他急着助兰亭登基,希望借助兰亭的力量找到义净,在义净被反噬前拿回完整的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