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雪被兰亭眸中的杀意刺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见了鬼似地惊跳挨进了身边申氏的怀中。
珍妃呆呆地站着,时而用手背揉了揉双眼,时而狠狠捏了一下自已。
因为太震惊,她反而不知道眼前是真还是假,脑中空白一片。
兰亭按着沈千染坐在了椅子上,单膝跪下,轻轻托起她的脚,脱去了她足上的棉鞋。
沈千染一惊,如临大敌,脸色苍白如雪,淡紫双唇瞬时褪成银白,漆黑纤长的睫毛轻仆着仓皇的双眸,手忙脚乱地直推着兰亭的肩膀,拼命地摇首抗拒,”不……不要!“她怕,怕极了这一种陌生的肢体接触!
”别怕,鞋湿了,我们换了它!“兰亭仅仅脱去,并不碰触她的双足。他的狐裘穿在她的身上显得特长,兰亭便将她的脚包进狐裘之中,放在了自已的膝盖上,轻轻道,”以后,染儿不必向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下跪,甚至不必弯下你的腰,这是我对染儿一生的承诺!“
内堂中仅有齐氏偷偷地为沈千染感到高兴,当初沈千染身下孩子后,身体虚得历害。她觉得这孩子活得太难,曾动了心思想去为沈千染求个情,可沈老夫人那时明令,不得让她府中的人私下接济沈千染,直待沈千染把沈天赐交出来,方允许她离开北园。
她在府中也是看着申茹的脸色,所以,最后也没敢开这个口。
这些年,她也不常出她所居的园子,渐渐地,也就不放在心上!
今日见到沈千染,她实感到震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沈老夫人对自已的亲身孙女会狠心至此。
她站起身,走到兰亭的身边,轻声道,”宁王殿下,民妇给她拿一双鞋吧!“
”不必了,她的衣物很快就会送过来!“他人刚至京城,他直接奔沈家,同时也派出自已的侍卫去张罗女子所需的衣物,还让宁王府的厨师做些吃的马上送过来。
他知道,沈千染对突如其来的改变肯定有着戒心,所以,他不并强迫将她带到自已的宁王府。反而,他会留在她的身边。
申茹和沈千雪靠得最近,两母女面面相觑,从方才兰亭进来开始,她们以为是一场恶作剧,可现在,申茹预感到这或许是一场梦,但绝不是一场戏,因为眼前的男子眼中放出来的全然是满满的爱和宠溺。
珍妃终于断定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双眼凝聚难以置信的精光,拨高地尖叫难以控制地从喉咙中冲出,”亭儿,怎么是你,你……你方才说什么,为什么你要对这个……下跪……“丑八怪这三字硬生生地被珍妃吞咽了下去,她毕竟是一国的妃子。
兰亭缓缓地转过头,眼角扫过堂中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最后,眸光冰冷地落在珍妃的眼中,”母妃,儿臣仅跟你说一次,希望母妃刻进心里!“他紧了紧怀中的她,不容她抗拒他的怀抱,一字一句地迸出,”沈千染是儿臣的王妃,而她怀中的孩子沈天赐,是儿臣的亲骨肉!残儿这两个字,希望母妃以后不要再说出口!“
”究竟是怎么回事!“珍妃猛地冲向兰亭,却被兰亭轻轻推开,他小心翼翼地护住沈千染母子,冷冷道,”请母妃先回皇宫,一切儿臣自当会向您解释!“他没有理会珍妃,扬手唤出暗卫,冷冷吩咐,”带珍妃娘娘回宫!“
”不,本宫不走,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母妃绝不善罢干休!“珍妃一把推开暗卫,此时,她已经顾不得端庄素仪,此刻她只想冲过去,狠狠地摔沈千染几巴掌,置问她是不是给她的孩子下了巫蛊,却被兰亭的暗卫拦下。
珍妃心头怒火雄雄燃起起,峨眉倒竖,怒指暗卫,”你是本宫钟家养出来的,你今日要是敢碰本宫一下,本宫定让你五马分尸!“
兰亭的暗卫只听令于兰亭的命令,对于珍妃的威胁连眼都不眨,出手如电便制住了珍妃,很快就带着歇斯底里的珍妃离去。
少了珍妃,内堂中变得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出声去惊扰宁王。
兰亭脸上带着安抚人的笑,对着沈千染柔声问,”小丫头,饿了吧,很快,吃的就来了!“他伸出手小心地阻止沈千染不停地咬着自已的唇瓣,”别咬,再咬就要流血了。“
沈千染至始自终于为身处梦中,甚至她偿试咬了一下自已的舌尖,很疼,似乎在告诉自已,这一切是真实的!
可她越听还是觉得肯定是梦。因为眼前的皇子不象是得了失心疯,何况再疯狂也不会去认她这样丑陋的女子去做他的王妃。
兰亭见她呆呆怔怔,脸上露出一丝温柔,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苍白的小脸,”怎么啦,是不是有很多不懂的,没关系,等等你吃东西时,我一点一点地跟你解释好不好?“
沈千染急忙避开他的手,小脸溢满惊慌神色,磕磕绊绊地问,”可我……我不认识你,你一定是认错人了……“她轻轻地对他摇首,她感受得到眼前的皇子对她并无恶意,可她不相信她自已有这样的运气,虽然,在五年前,在她刚知道自已怀上了陌生人的孩子时,面对扑天盖地的流言和伤害,她也曾做过那样的梦,有一天,会有一个男子,披着一身的光华来到她的面前,对她伸出手,”来,跟我走……“
可五年冰冷的岁月告诉她,这样的美梦仅属于童话和孩子!
她已经长大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有一天,她的祖母能开恩,为她的赐儿找一个大夫!
兰亭那双宛如深潭般的凤眸牢牢地摄住她,声音轻柔似水,”相信我,我不会认错人。你叫沈千染,今年十九岁,你出生在冬季,那一天还下着很大的雪。你有一手很好的绣工,你最大的愿望是学习医术。至于小赐儿,他今年五岁了,虽然他暂时不会说话,可你要相信我,他以后会好的,很健康,很漂亮,还有一身很高的医术。“他一手搂着她,另一手的手心轻轻贴在她的手掌之上,声音更是象是怕颤碎了空气一般,”染儿,你可愿意相信我,相信我五年前那一晚,不是我故意要侵犯你,而是有居心叵测的人给我下了药。而后,我离开你,没有去找你,也是因为有人故意隐瞒了一切,我是三天前才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所以,我匆匆地从江南赶回来,带你走……
静寂之间,兰亭的这一番话如同一声炸雷,掀起了滔天巨浪,众人纷纷秉息,各自心肠!
沈千染静静坐着,这么多年来,哀伤已成为一种习惯,象是沙漠中独行的人已习惯了死亡随时的降临,可这时候,她只觉那被蛀空的胸腔被一种陌生的情结填满,又仿佛是像巨石掷进湖心,骤然泛腾起一股漩涡,卷着她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从此,寂寞、恐惧、伤害都会远离你,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会不得善终!”兰亭声线微哑,语调起伏不平,他不在乎内堂中的人听到这一切,他恨不得告诉所有的人,沈千染是他宁王的王妃,沈天赐是他兰亭的亲身骨肉。她失去的尊严和幸福,他会悉数为他找回。
他甚至不必浪费时间去找申氏申讨,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兰妃从皇宫高楼跳下后,申氏一族被兰御谡下旨屠光!
兰亭的语声不紧不慢,听在所有人耳中都很温柔,可申茹却感到字字冰冷,像把鞭子一道一道抽在自已的心口,尤其是珈兰寺被人下药这一句让她全身如堕冰窖,抱着沈千雪的手控不住地直抽蓄着!
呆坐很久的沈老夫人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自从去年中风后,她的腿脚有些不灵活,颤颤微微地抖了许久后,方站稳,在丫环的挽扶下,柱着拐走到了兰亭的身边,微一躬身后,心中窍喜,“宁王殿下,您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大家一起坐着谈谈!”沈老夫人因为有些紧张而喉咙发紧,沈千雪能嫁给七殿下只是个希望,毕竟珍妃今天来沈家只是来拿众人的庚贴,但宁王所说的若是属实,那她沈家是真的出一个王妃了。
何况,就算她再不懂朝堂之事,也知道,如今的西凌算是宁王的半个天下,这江山,迟早会交到宁王的手中。
这不仅让她想起申柔佳,一想就恨得想咬牙,想当初她对申柔佳没少上心,谁知她成了西凌贵妃后,非旦不感恩,反而几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悉落于她,她这一身的病就是被申柔佳给气出的!
兰亭缓缓站起身,修长挺拨之躯像个天神一般俯视着佝偻矮小的沈老夫人,一抹嘲讽凉薄升起在兰亭嘴角,衬着冰冷的凤眸,完整镶嵌出他天皇贵胄的锋利华美,“本王的家事何劳沈老夫人过问?”
一旁的沈千雪的情绪千变万化,从开始的震惊,到害怕,而现在只剩下了*裸的妒忌,她抬头仰视着兰亭,又看着丑得让人无法直视的沈千染,脱口出而咕噜一句,“至于么,为了一个丑丫头……”
兰亭双瞳倏然射出幽冷闪光,挟着喷薄的生杀之气直逼沈千雪,“高溯!”一声刚喊出,他突然俯下身,低声道,“闭上眼睛!”便紧紧掩住沈千染的双耳,不透一丝缝隙。
众人尚不知要发生何事时,只听天重重“啪啪”两声伴着沈千雪一声惨叫,从申茹的怀中跌了出去。
高溯是什么人,就是卫扬,他出手从不留情,这一掌带了十成的力道,直击得沈千雪耳畔齐鸣,脑子里嗡嗡作响,“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她吓得得滚带爬地抱住申茹的腿大声啼哭,接着,她感到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只看到申茹惊惶失措的抱着自已,而申茹的嘴巴一张一阖,可她一个字也没听到……
“把这三人带下去,看管住!”命令时,兰亭的眸光最后冷冷落在脸色苍白如纸的郭嬷嬷身上。
沈千染虽然被他掩住了耳朵,但还是隐隐听到沈千雪和申茹的尖声哭叫,瞬时,她的心里象打翻的烛台一般,燃烧后灰飞烟灭。
这个人竟可以一边如此温柔地对她呵哄着,而挥手之间,就定下了别人的生死!
沈千染恍似置在梦中,她突然感到一阵阵地惶恐,感到这一切一定是阴谋,不,她要逃开,否则她的小赐儿一定会受到伤害,她站起身,紧紧抱着小赐儿连连地后退,带着慌乱地摇首,茫然地拒绝,“我……我走了,赐儿他累了,我要哄他睡了……”
她想回到西园,只有那里是属于她和赐儿的,这里的人只会伤害她们母子俩。
她突然拨足狂奔,他一惊,本能地上前拉住她,却发现,她象被毒蛇咬了一口般收回手,那双大眼睛里溢满了对她的恐惧和不安。
“染儿……”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兰亭手心里全是汗,既使是在这样的寒冷的冬季,他马上领悟到他方才走错了一步,他不应该那么冲动命暗卫伤了沈千雪。
他怕再一次惊到了她,命所有的人不得跟随,而他仅仅远远地跟随着,看着她光着脚,抱着赐儿跌跌撞撞地朝着北边跑着,她身上的狐裘因为太长,奔跑时被自已的脚踩了掉到了雪地上,她却无暇去捡,依然抱着赐儿死命地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