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可是,自从自封地墓之后醒来之后,他听到的似乎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消息,比如,石艳妆为了他的父亲建成了这座水榭寝殿,比如石艳妆亲手将他的父亲从泥泞里挖出来,甚至于,直到此时,他才突然惊觉,之前墨兰冢书房里那石艳妆的画像,究竟是哪里来的?

若他父亲真的对石艳妆那般厌恶,便不该在书房里保留着那张画像吧?

若不是心中念想着那容颜,有谁能把那姿容和灵动画得仿若入木三分?

有没有可能,那就是他的父亲亲手所画!?

他不敢去想,也不敢怀疑,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一直活在欺骗当中……

捧墨似乎正有什么话要说,却突然住嘴,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神色一下就严肃了起来,立刻往寝殿外走。沈知寒知道他一定是听见了那特制的哨子声,心中起疑,立刻也摇动轮椅跟了出去。

此时,只见那湖岸边有一条小船,极快地沿着绳索驶过来,那绷得直直的绳索牵动了水榭檐下的风铃,一时之间,铃声大作,如同是一种预示。

“出了什么事?”待得那小船一靠近,捧墨便立刻出声询问。

那小船上的影卫知同呼呼地喘着气,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忙不迭地开口呈报:“相王宋泓弛,有要事求见陛下,如今正候在掖门之外!”

一听到这消息,捧墨脸色沉郁得满是阴霾。“他定是知道陛下出宫私会右相,所以,故意趁着这机会来觐见!”低头思索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认真:“立刻派影卫前往相府,将此事禀告陛下与右相!”

“已经派去了!”那影卫知同点点头,带着点侥幸的语气道:“属下还示意掖门守卫与相王周旋,尽力设法拖住相王,若是脚程快,陛下应该还赶得及回来!”

“来不及了。”捧墨摇摇头,墨染般的眉宇深深地蹙起,眼神中多了一缕从未见过的严肃,竟然低低地冷哼一声:“看来,相王这次是打算要将陛下与右相暗地里的计划给坐实了,又怎么会是你我这等身份低微之辈拦得住的?!”

依照相王的手段,说不定,他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今晚陛下会出宫私会右相,商讨要事,眼见载着陛下的车马去了相府,便立刻入宫觐见,为的,就是杀个措手不及!

那影卫知同顿时也嗫嚅了,一时之间,愁云惨雾在这静默地水榭之上无形地蔓延开去。

“让他来罢。”好一会儿之后,出人意料的,沈知寒语意淡然地开口,那暗哑低沉的声线,缓慢温柔如水,突然就抚出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此事,由我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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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捧墨所预料的那样,宋泓弛有先帝御赐的金牌在手,可谓一路畅行无阻,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敢多说半个字,更遑论是周旋或者拖延了。

一上了水榭,他的眼便就直勾勾地望着捧墨。

“陛下呢?”冷哼了一声,他缓缓地询问,深邃阴鸷的眸子像是两块寒冰,可是,脸上却带着笑意。那种笑,似乎是棋高一着的人看着对手身陷囹圄而手足无措时的得意与张狂。

捧墨低垂着头,语音波澜不惊,丝毫没有他意料中的慌乱:“启禀相王,陛下与凤君已经安歇了。”

“安歇?”宋泓弛嗤笑一声,一字一句地唇缝里挤出话来,嘴角揉润出的,却是一抹残酷的冷笑,将他青寒的容颜点出森寒的色泽。拖长了尾音,他脸上的冷笑渐渐加深,瞥了瞥四周,他的目光回到捧墨身上,双眸倏地一寒,进射出万千冷戾,那两道目光,锐利得像两把利刃,足以使被注视的人几乎要觉得身体发疼了,明明让人不寒而栗,却嗅不出半点血腥味,厉声喝道:“只怕,还没有罢!?”

倏地一拂衣袖,他便打算直闯寝殿,而捧墨本能地上前阻拦——

“相王!”捧墨仍是恭恭敬敬地,恪守自己的职务:“陛下的寝殿,怎可乱闯,坏了规矩……”

宋泓弛弹了弹袖子,凛冽地哼笑一声,一脸的冷漠,眼神像是一把长锋,毫不留情地刺向捧墨,呵斥的言语极为不客气:“端木捧墨,你这北夷娈童,有什么资格阻拦本王!?”

一听这话,捧墨剑眉聚拧,那弧度完美的薄唇紧抿着,紧眯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愠怒,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退开。

推开了寝殿的门,宋泓弛便长驱而入。

寝殿里并未掌灯,虽然有夜明珠的光亮,可仍旧显得有些昏昏暗暗的,在这初夏之夜,竟是显出了一地清冷与静寂。窗户半开着,殿内并未熏香,但窗边花几上那青花海水双龙花盆中的墨兰已然,枝条斜斜地随着那层层的帘幕一起轻晃,幽幽地香味扑面袭来。

床榻边上的帘幕也放了下来,沈知寒身着一件单衣,正偎在床边,借着那夜明珠的微光,手不释卷。

那单衣有些凌乱,像是脱去了之后又套上的,在这样的时刻,自然显出了些不可言喻的暧昧。

见宋泓弛闯入,他并不意外,把话说得慢条斯理,那对看似平静清逸的黑眸底,蕴藏着内敛的风采,笑意淡然,口吻极轻,可言语间却是含刺藏针,多少有些不满的意味:“相父深夜觐见,未得通传便就硬闯,不知究竟有何要事,非要赶这一时半会儿的工夫?”

宋泓弛顿住脚步,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与他对峙,俊朗的五官和高大的身躯似乎在转头的瞬间冻结了,寒气四溢,眼中闪过某种复杂的神色,言谈举止间的冷戾,已经和平素相差了太多太多。似乎是不打算磨嘴皮子,他单刀直入地询问:“陛下呢?”

“陛下已经睡了。”沈知寒幽幽地笑,伸手往床榻里轻轻抚了抚,那轻柔地动作,仿佛那里真的有个刚同他缠绵床榻的女子,如今正在安睡。搁下手里的书,他执起床榻边矮几上茶杯,借着夜明珠的微光,看自己的脸倒影在茶水中,佩服自己,竟然可以将这些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方才两相缱绻,一时忘情了些,疏忽了相父白日里的叮嘱,累着了陛下。”

明明,宋泓弛得了消息,陛下会在今晚前往相府,与韩歆也私会,商讨一些不可告人的秘事,可而今,见“傅景玉”的言语动作这般自然,言语毫无破绽,就连自恃老辣的宋泓弛,如今也有些拿捏不准了。毕竟,傅景玉从不是一个善于隐瞒的人。

“一时忘情?”他在心里揣测着,估摸着“傅景玉”是在做戏,便试探地开口:“只怕今晚,累着了陛下的不是凤君你,而是另有其人罢!?”

瞬间,沈知寒黑眸里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寒凛的怒意。他眯起分外明亮的眼眸,明显是在压抑着狂怒,好半晌之后才开口,声音碎裂难辨:“相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一只老狐狸,宋泓弛的神情一下就舒缓了些,竟是开始漫无边际地说些毫不相干的事,大约是想借此拖延时间,妄图从“傅景玉”的言行举止中发现出破绽与纰漏:“今日,陛下向本王言明,有意要册封左右凤君,而景玉你对此似乎很是反对……”他别有深意地笑着,连连摇头,凌厉的眼一眨也不眨的望着沈知寒:“本以为景玉你是对陛下极为在意,不愿与他人共侍,不想你却大方至此,如此良辰美景,竟然舍得……”

他本想借此试探——

你竟然舍得让陛下出宫与右相私会,自己竟然还替他们掩饰……

可是,那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床榻的帘幕后头已是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海棠春睡将醒未醒的慵懒,娇娇软软的,令人的骨头都几乎要酥了:“相父,朕今日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让景玉的脾气消停了些,你却为何偏偏又在景玉面前提起这事?”

那一瞬,别说宋泓弛愣住了,就连床榻上的沈知寒,手里的杯子也差点拿不稳了!

微微侧目,他瞥了一眼床榻内侧,只见那密室的门开了一道缝隙,而石将离很显然是刚从那里头出来。

很明显,那密室,并不只是存放着自己的身躯,还有着密道,通向别的处所!

然而也就是这一瞥,他发现,石将离居然已是快速的褪了身上的衣裙,整个人未着寸缕地钻到了晨缕之中,那肌肤光滑的身躯如同一条蛇,朝他依偎了过来!

不仅如此,依偎在他的胸前,她居然还把脸紧紧挨着他的胸口,手指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的,居然在他的胸口轻轻的划着!

“陛下!?”果不其然,宋泓弛恍然大惊,一时之间,被这一幕情景给搞得手足无措:“方才……”

“方才什么?”石将离反问着,眨眨眼,紧紧偎在沈知寒的身上,睫毛随着眼睑轻轻地刷过他的皮肤,脸上是三分不解七分无知的表情,妩媚至极。“相父有何要事?朕腰酸腿疼,累得很……”她掩着唇,打了个哈欠,整个人索性都蜷到了沈知寒的腿上,与他贴得仿若已经亲密得融为一体,脚趾更是恶意地在他的腿上摩挲着,言语顺着他之前的话,说得满是暧昧的艳色。

这个疯婆子,究竟想做什么!?

沈知寒僵硬了一下,暗暗咬牙,忍住将她给提起来扔到外头去的冲动,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杯子,说服自己隐忍这片刻生不如死的折磨!

不过,宋泓弛到底是块老辣的姜,脑中早已是有了借口,说得全然不费力气,冠冕堂皇,道貌岸然:“方才守城侍卫来报,京师之内混入了居心叵测的南蛮细作,又听说今晚武英殿似乎是抓获了欲纵火的刺客,臣忧心陛下的安全,所以不顾宫中门禁,硬闯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