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衍成双仍旧蹙着眉,在石将离和捧墨都看不到的角度里,他那闇沉的眼微眯起,淡然的表情下藏了心机无数。盯了沈知寒半晌,他才缓缓道:“那么,陛下有何指示?”
石将离站在捧墨的身后,见衍成双一直盯着沈知寒,便暗地里不着痕迹地轻轻捏了捏捧墨的手臂,像是一种无声的暗示。尔后,她扬起眉,声音仍旧平板:“朕今日带他来此,是希望衍伯伯能将他的膝盖骨给接上。”
“陛下,这——”衍成双全然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打算,一时错愕地转过头来,满脸的惊骇非常。
石将离微微颔首,像是要确定所言非虚一般。“他如今这模样,堪称毫无用处。”瞥了瞥一脸木然的沈知寒,她在心里冷笑,可面上却仍旧是一派平静,与平素的模样判若两人:“接好了他的膝盖骨倒也无妨,想来,他前次受了教训,应是知道轻重缓急了。”
后半句话,她说得极慢,像是故意要强调那“轻重缓急”四个字一般,眉梢带着点阴郁。
衍成双尽管心中有着不解,微皱的眉间隐隐有着疑惑,可却仍旧是恭恭敬敬:“既是陛下的意思,那么,草民自当从命。”
石将离这才像是满意了,正待转身吩咐等在花园外头的韩歆也差人准备需用的东西,突然又扭过头来,听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接骨术须得耗时多久?”
衍成双迟疑了一下,低敛的眉目中浅浅地闪过一道异色,可嘴上却是失去地答得极快:“陛下只管放宽心,应是赶得上早朝的!”
“那就好。”石将离冲着捧墨微微使了个眼色,见他无声无息地微阖了一下眼,以示明白之后,这才步履悠悠,顺着来时的路往花园外走。
走了几步,她又顿了顿,微微蹙了蹙眉——
腿根处那些伤,的确是疼得有些难忍,可最难忍的,却还是等待中惶恐难测的煎熬!
三日,还有三日!
只不知,三日之后,又将会是怎样的天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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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将离吩咐韩歆也命人备下需要的物什器具,韩歆也虽然心中有疑,但也知道自己今夜已是颇有逾矩的言语,多问多错,实在不宜太早曝露自己的意图。况且,依照石将离的脾性,她不愿说的,再怎么追问也是徒劳。
低眉顺目地按她的意思备好一切,他恭顺地离开,没有表露出一点点的好奇。
自己的对手是谁,他心中自是一派清明。
三日之后,只要那沈知寒醒不过来,那么,他便就大功告成了。至于这傅景玉,就如石将离所说的那般,不过是个棋子罢了。待得他得势之日,他定会毫不客气地怂恿石将离把傅景玉这颗棋子当众扔还给宋泓弛,以作下马威!
捧墨将沈知寒背进了衍成双所居的客房,回头见石将离趁着这时间给了衍成双一个盒子,似乎又说了几句什么,而衍成双眯起老眼不断地点头称是,似乎颇为赞同。
“陛下真的如此放心为傅景玉接上膝盖骨么?”直到衍成双进了客房,捧墨才靠近石将离,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确定除了他与她,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能听到。
石将离看着捧墨那明明忧心却恭顺的模样,黑眸愈显幽黯。“捧墨,你看朕像是开玩笑的么?”沉默片刻之后,她轻扯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陛下不像是在开玩笑。”捧墨薄唇紧抿,瞥了她一眼,双眼暗沉沉的,好像在压抑着什么,好一会儿之后才低低地哼了一声:“陛下根本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石将离依旧保持着要笑不笑的表情,明明知道捧墨在担心什么,可她却偏偏做出一副不甚在意地模样,明知故问:“真的有这么严重么?”
“陛下那日也见到了,傅景玉内力修为深不可测,若他一旦发难,别说捧墨不是他的对手,只怕大内影卫群起而攻,也不一定能制得住他!”虽然捧墨不管做什么事都惯于一丝不苟,可如今,他的表情极为严肃,认真到几乎是一字一顿:“若是一个不慎伤了陛下——”末了,他骤然顿住,虽然没有言明后半截,可话语中看不出任何敷衍的成分,尤其显示出了事情的严重。
石将离应了一声,脸上反倒是染上了笑意,翕动的长长睫毛下,黝黑的眼睛里带着异样的光亮,突然说了句极莫名的话:“天牢里不是还关着个满嘴污言秽语的刺客么?”
捧墨愣了一愣,好一会儿之后,他轻轻地开口,像是询问,可又像是喃喃自语的迷惑:“陛下,你真信傅景玉会因那刺客而投鼠忌器?”
若他没有记错,那名刺客应该是当初墨兰冢的管家路禾风的养子路与非,是跟在沈知寒身边负责煎药的小医仆。
这傅景玉既然对沈知寒恨得咬牙切齿,可却为何因着个毫不相干的人,将自己陷入更加被动地桎梏中!?
这一点,的确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信不信是其次,有的事,只需试一试便就知道了。”睫毛盛着细密低迷的微光,她略略垂下头,思虑了一刹,尔后复又抬起,声音虽轻,眼角眉梢不见一丝戾气,可却分明有些冰冷的东西从那黯沉的眼眸中隐隐刺出来,令人胆寒:“派影卫将路禾风给抓起来,随意安个什么罪名都好,一并关进天牢,听候朕的指示。”
捧墨微微颔首,以示得令。正打算转身离开,他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掩上的客房门,以眼神询问石将离。
“老狐狸总有一天会露出尾巴的。”石将离并不出声,只是以口型一字一字对捧墨示意着,脸上的笑意已是骤减,仅剩的一点也化作了刺目的嘲讽。
没错,她指的老狐狸正是衍成双。
别看她人前对这老狐狸甚为尊重,一口一个“衍伯伯”叫得又脆又甜,可她的那双眼,未尝没看穿这老狐狸藏在心里的魍魉魑魅。
当初,沈重霜殁了,先帝征伐南蛮归来,因爱屋及乌,念及沈知寒无人照应,便暗中招了衍成双前去,要他对沈知寒好生照料,需要什么只管开口。后来,她得知了此事,便就更是借衍成双的名义,将沈知寒需要的东西给一一送去。若这衍成双循规蹈矩,她念在沈知寒的面子上,自是不会待薄了他,可是,他竟自以为有功,居然敢和她耍心机——
当初沈知寒突然有自封地墓之举,她便一直怀疑是这老狐狸在背后捣鬼教唆,而后来,这老狐狸一有机会便就不断在她耳边煽风点火,挑拨她与相父的关系——虽然相父一直对沈家人恨之入骨,否则,儒雅如他,断不会失仪到破口辱骂沈家男子是“妖物”,只不过,她并不相信相父有谋朝篡位的企图。若真有,当初她母皇去世之时,便就是千载难逢之机,又何必等到现在!?
要诱狐狸露出尾巴,她从来都有足够的耐性!
见捧墨领命前去吩咐影卫暗中执行她交代的事,她唇边又兀自凝起隐隐冷笑,黑眸中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阴霾,这才极慢地走到那客房门口。
“我要将你的膝盖骨接上去,你且先饮了这麻沸散。”
一门之隔,房内传来了衍成双的声音。
石将离估摸着衍成双即将要为傅景玉接骨了,正准备推门而入,可没由来的,突然有一只手掌从后方极快地绕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唇,瞬间便将她给挟持到了墙角,那速度和力道令她惊骇非常!
“女帝陛下真是让在下一通好找呵!”
耳边传来了陌生的声音,突如其来的气息如此灼热滚烫,痒痒地蕴贴在耳根那最为敏感之处,继而烧在颈后的肌肤上,让毫无防备的石将离有些微颤栗,手臂上浮起了数不清的鸡皮疙瘩。
而那捂住她嘴唇的手掌微微有些薄茧,还带着淡淡的花草清香——
下一瞬,感觉下颌的某处地方被那人轻轻一捏,舌头立刻就麻痹了。感觉那人分明已是松开了捂住她嘴唇的手,可她却是张着嘴,怎么也发不出半分的声音!
这就是那些武林人士所谓的点穴功夫么?
看来,她十有□是被人点了哑穴罢!
只是,这里分明是韩歆也的府邸,有谁会在明知她的身份地位的情况之下,还敢对她有这般以下犯上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