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飞见旖滟笑了,当下便果真不再担心,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屋中一阵静默,谢明玉见旖滟未曾离去,又安抚逸飞,便知她并未真正生气,也不解释,先态度诚恳的交待,道:“当日公主在醉仙楼下遇到阿珏确实是属下安排好的,在下利用公主的善心,将阿珏留在公主身边,属下有错,有大错。愿意接受公主任何惩处,阿珏是当真依赖喜欢公主,还望公主不要见怪于他。”
旖滟闻言挑眉,却是冷声道:“明玉世子果真是世所无双的智谋,本宫岂敢收公子这般人物为下属,明玉世子请吧,恕不远送。”
旖滟说着已是起了身,身影清冷地便往外而去。谢明玉原想旖滟并未真正生气,总会问及缘由,见旖滟话不多说,便冷冰冰的赶人,一时面色微白,忙推动轮椅紧跟两步,道:“属下不得已而为之,当时处境困难,属下没有能力保阿珏平安呆在属下身边,唯有将他送至公主这里,属下虽算计于公主,然却是无心之算,无害公主之意!亦是属下早便有意追随公主,这才如此行事!”
正如谢明玉所说,他并没害人之心,可旖滟却最恨被人算计,这若换做从前,她黑白分明,性情略有偏激,定然再不会给谢明玉追随之机会,可自和凤帝修定情,旖滟的性子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许多变化,她柔和极多,也懂得了许多。
宽容、付出,皆因心中有爱,在发芽滋长,故此她方才冷面相对不过是吓唬谢明玉,听他声音都带上了两分急切的轻抖,旖滟脚步停住,回头道:“哦?”
谢明玉见她竟站住了,微愕了一下,这才道:“阿珏当年被奸妃所害,坏了脑子,性子便像孩子一般跳脱。后属下带着他虽逃离了南沙国,但却一直依附于太子君卿洌。君卿洌此人深沉难测,虽亦不乏磊落性情,但其毕竟是政客,政客好利而轻情乃是寻常。当时翼王和太子相争已到白灼化之时,太子虽将属下安置在翼王身边,对属下的品性还有几分信任,然念着属下在翼王身边日久,却并不能全然相信于属下。太子虽不曾见过阿珏,但却知阿珏被属下安置在中紫国。他曾令人找到属下,言局势紧张,要将阿珏带进东宫照顾。名为照顾,实不过是人质。属下虽从未想过背叛太子,但万一属下不能完成任务,阿珏在东宫只怕再无依靠。他那样子,属下实在难以放心,公主待人以诚,阿珏又形同稚龄,对人亦诚,属下料到公主会喜欢他,这才……行此下策,也是属下当时便想好了未来的路,想追随公主,才会如此,还望公主看在属下一片爱弟之心和公主相同的份儿上,原宥属下当日冒犯。”
谢明玉言罢,在轮椅上深深躬身一礼,这才又道:“彼时玉还不曾追随公主,这才如是,如今属下已然奉公主为主,此类事,可保再无下次!”
谢明玉的话掷地有声,旖滟还未答,倒是身后门外响起凤帝修的声音,道:“钟磬倒是长着一双慧眼,那时便知我家滟滟的好了,择主本便该择滟滟这般的。”
旖滟回头,正见凤帝修一袭红衣,广袖微扬,步伐闲逸而来。熠熠风采,因红衣而多了两分邪肆之意,这厮似从那日当众订婚后便颇爱穿红。旖滟眸光渐柔,眉梢却微微挑起,倒没想到凤帝修会替谢明玉说话。
转瞬凤帝修已来到了旖滟身边,握了她的手,道:“本宫和公主有事要谈,钟磬是要现在离去呢?还是像上次一样?”
像上次一样?凤帝修的意思是谢明玉再不走,他便扛了旖滟自到内室去。
旖滟闻言恰对上谢明玉望来的目光,登时脸上一热,哪里还有什么威仪震慑之色。谢明玉见此,垂头隐去唇角笑意,忙滚动轮椅跑了。
他这一走,今日之事便也算揭过去了。
旖滟待他离开,才瞪向凤帝修,道:“平日不见你好心地为人说项,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他的吗,今儿这又是怎么了?”
凤帝修见旖滟嗔来,却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笨滟滟,谢明玉是人才,为父是惜才之人,平日不喜他,谁叫他和滟滟相谈甚欢的!今儿滟滟就要将他赶走了,为夫的自然要阻止!有这谢明玉在,不知能为我家滟滟添多少嫁妆呢,岂能叫滟滟赶了人走。再说,滟滟并非真要赶人,为夫善解滟滟之意,台阶自然要趁机送上啊。滟滟怎么答谢为夫?香一个?嗯?”
他说着已将俊美的面颊凑到了旖滟眼前,旖滟白了凤帝修一眼,却不客气,抱住他的脖颈扑上去,狠狠咬了一下,浅浅的牙印,片刻便会消失,却小猫挠人般引人心痒痒。凤帝修和她笑闹几句,这才道:“王喜方才来,请我二人入宫一趟,你皇叔父等着呢,等回来再收拾你!”
两人乘坐马车进宫在御书房见到隆帝时,君卿洌和千亿王却也在,见此情景,旖滟便知是有事发生。询问地望向隆帝,隆帝却摆手令王喜将龙案上的一封明黄书绢呈给旖滟和凤帝修,道:“这是天宙国刚刚送来的,无双太子殿下和滟儿也看看。”
旖滟展开绢书,看过后,神情并未有一丝波动,抬眸道:“年底中紫国向天宙纳贡,天宙皇帝要皇叔父亲自前往,往年依制都是礼部官员带朝贡之物进献,连太子殿下都不曾亲往过。呵呵,看来天宙是听闻了玉城之事,知晓了我当众扬言嫁给修,此行此举。一来是试探我中紫,二来也是要问责于皇叔父。皇叔父是一国之君,当此时期,不可以身犯险。这天宙国,去不得!”
旖滟言罢,君卿洌也忙道:“父皇,滟儿妹妹所言极是,还是让儿臣走这一趟吧。”
旖滟瞧了眼凤帝修,见他笑着冲自己点头,并不说话,心中一暖,感念于他的体贴和谅解,上前一步,道:“太子此刻也不宜离开中紫国,天干使臣之事,尚且不知夜倾会如何回应,但中紫国备战已是刻不容缓,此刻正是要太子筹谋战事之时,怎可前往天宙去!皇叔父,事是因我而起,这一趟天宙之行,还是让我去吧。”
旖滟声音清悦,乃是决定的语气,而并非商量。隆帝却面色一沉,道:“朕请滟儿来,是知道此事瞒不过滟儿,这才叫滟儿来一同商议,却并非要滟儿担责的,此事休要再提!朕不允!”
君卿洌也道:“滟儿妹妹且莫如此,还是本宫前往天宙国,滟儿妹妹留在中紫备战吧,滟儿妹妹巾帼须眉,能当此任。”
此时,凤帝修却蓦然开口,道:“既是天宙皇帝邀请,本宫陪滟儿同往便是,天宙风景不错,滟滟畏寒,刚好到天宙过个暖冬。”
当此时刻,他倒一派悠闲,倒像去天宙游山玩水一般。天宙国和天盛国可是敌对国,凤帝修竟言要陪旖滟到天宙去。这令殿中几分同时愕住,旖滟方才瞧向凤帝修,便知他是读懂了她的意思,见他含笑不语,却已猜到他定有办法和她同往。
虽这般定需谋划极多,但做人不能不担责任,若非她,中紫国此刻可能还不至此境,这趟天宙之行,她责无旁贷。她也从不怀疑,凤帝修定会于她同往,莫说天宙国还有一个莫云璃,一个对她有敌意的楼穆仓,便是她精通机关之术,此趟远行,凤帝修必也放心不下。
然而虽如此,此次却不能不去。如今虽有天盛国依靠,但天盛和中紫国中间还隔着西华国,凤帝修尚未布置妥当,天盛鞭长莫及,天干国虎视眈眈,若不去,天宙国便有了攻打中紫国的理由,到时候极可能会和夜倾两面夹击,起码她要到天宙去,为中紫国赢得更多的备战时间。
君卿洌和隆帝尚未言,千亿王却已笑着道:“有无双太子陪着公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相信无双太子定能护公主安然而归!”
凤帝修并非胸无算计的鲁莽之人,他既说出口,那便定有安然而归的把握。虽是如此,隆帝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道:“无双太子对中紫国如此袒护,朕岂能置无双太子于危险之中。”
凤帝修扬眉,道:“滟滟既认陛下为叔父,陛下便是本宫的长辈,实不必对本宫客气至此。本宫早便熟记天宙山水,却一直难有机会一观,今次正好亲眼瞧瞧去,也免得将来纸上谈兵。”
从小熟记天宙山水,免得将来纸上谈兵,凤帝修这话却是毫不遮掩天盛国一统天下之心,这话亦是非亲近之人不言的。隆帝等人先是一怔,见凤帝修谈笑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引人心惊而心敬,不由一震之下,再难说出二话来。
169 天宙之行
从宫中出来,马车摇晃往盛府中回,夕阳余晖已在天边消弭,马车中车顶两角已挂上了琉璃灯,淡淡的橘色光芒笼罩在车中,一片温馨。
旖滟坐在凤帝修身边,双手抱着他的手臂,几分亲昵地靠在他的肩头,低声道:“谢谢你纵着我到天宙去。”
作为敌对国的太子,到天宙国去,他确实要安排很多,但凤帝修却深知旖滟的性子。她并非逃避责任的人,如今她肩上既已扛起了中紫国公主的责任,便定不会坐视中紫而不理,他不能阻着她。
不仅如此,作为他的太子妃,他也不希望旖滟和中紫国脱离关系。虽则他的疼宠,和旖滟自己的能耐,足够旖滟在天盛国立足,但有中紫国作为依靠,有强大的娘家,将来旖滟在天盛国才能更为顺心,只冲此,他便不介意多帮着中紫国。
听闻旖滟道谢,几分讨好地蹭着他的脖颈,凤帝修却挑眉一笑,抬手捏了捏旖滟的鼻子,道:“说什么呢,你我之间还需这些虚话吗?”
旖滟见凤帝修瞪起眼来,正欲认错,岂料凤帝修却笑着又道:“虚话就免了,滟滟真谢为夫,便该有点行动上的表示!”
旖滟愕了一下,唇角勾起,却是一阵无语。见凤帝修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己,一双明亮又深邃黑沉的凤眸闪动着勾人的光芒,她抬手便盖住了他的眼睛。凤帝修一诧,被旖滟笼在掌中的卷长睫毛动了一下,堪堪扫过旖滟的手心,痒痒的搅的旖滟心湖直跳。可他很快便极顺从地闭上了眼眸,那睫羽在掌心安静的垂落,旖滟这才移开手掌,从凤帝修身旁起身,扭腰坐在了他的腿上。
凤帝修唇角轻勾,揽上旖滟的纤腰,背脊却几分慵懒地往后靠去,一副任君采撷的等待模样。旖滟捧住凤帝修的俊面,樱红的唇瓣扫过他饱满而光洁的额头。
他的眼眸本便狭长,眼梢微微挑起,此刻闭着眼睛,越发显得若两片柳叶般细长,眼角一排浓黑的睫毛像刷子一般翘着,轻勾飞入鬓角的剑眉。旖滟手指抚着他的眉骨,滑向刀削般整齐的鬓角。吻极尽爱怜和膜拜地落在他的眼眸上,引得凤帝修一阵睫羽轻颤,呼吸紧促。
旖滟的唇又缓缓扫向凤帝修挺直的鼻梁,不厌其烦地落向他的脸颊,缓缓依向耳侧,她呼吸间兰芝芳香钻入耳廓,凤帝修呼吸乱了,分明粗重,然而旖滟却调皮地又转开了唇瓣,吻过他的唇角,细碎的吻,全然不及重点,却磨人的很。
这般的折磨人,这般的调皮,根本就是在逗弄他,可偏又是这般眷恋柔情,令凤帝修不舍打断她,只在旖滟旖滟再次吻过他的下巴,舌尖顽劣的轻点他的喉结,又准备逃离时,凤帝修微红着眼睁开了眸子,声音低哑,几分无奈地道:“滟滟不给解渴,偏还烧火,确定是感谢为夫,而非谋杀亲夫?”
旖滟见他一脸控诉,眸光已烧起火焰来,噗嗤一笑,却又在凤帝修脸色更黑前,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两唇相贴,凤帝修瞬时便展开了攻势,席卷了她的樱唇,马车中灯影摇曳,一双影子相缠,端的是情意缠绵。
天干国使臣离开中紫国七日,夜倾已然得知了晚宴上发生之事,可天干却静悄悄,没有任何回应。礼部倒是已将前往天宙纳贡一世安排妥当,启程之日便定在了三日后。
动身前一日,旖滟却得到消息,在天宙皇后的生辰宴上,天宙皇后亲口承认得天盛太子赠药,这才解了身上之毒,此事其欠了天盛无双太子一个人情,还言道,无双太子要陪中紫霓裳公主前来天宙国,其表示欢迎。
旖滟听闻此事,便笑了,有天宙皇后这话,便算是保证了凤帝修的安全。天宙若将凤帝修骗去天宙,又行不义之举,将面对天下人的口水,跟何况,相信凤帝修定然还安排了别的事。旖滟不知道凤帝修是如何让天宙皇后当众承认救命之恩的,但却可以肯定,当初他肯让药,多半便是料到了今日之局,要在此时令天宙还此人情。
他那时候必定已料想到,因她会和天宙国有此一场牵扯,这才多留了一条路。一时间,想到在自己懵懂之时,凤帝修却已为自己做了这么多,旖滟感触之余,对凤帝修便更情浓了几分。
前往天宙国这日,轩辕城再度飘起雪花来,旖滟此行,谢明玉专门令人做出了一辆比珍巧阁售卖的新制马车更舒适的豪华型马车送到了府中。
这马车上本就安置了减震的机关,如今车中又铺着厚厚的皮毛,跑起来更见沉稳。车中空间够大,一应生活用品齐全。待马车开动,旖滟感念于谢明玉的一份用心,之前的不快也便消了。知道他送这马车,亦有致歉之意,旖滟推开车窗,吩咐外头随从道:“到珍巧阁去一趟,若谢公子在,便告诉他,本宫离开中紫国,令他空时多到公主府陪陪逸飞。”她这话却是已明确表态接纳了谢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