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1 / 2)

谢思言走前给她留书一封,说他得空就会来看她,让她安心待着。

她坐在妆台前梳妆时,拿着谢思言那封信颠来倒去地看。她听说他晨起后,统共写了三封信,最后将前面两封都按进笔洗里浸了,最后写了这封。

那他前面都写了甚?

陆听溪撇撇嘴。

……

沈惟钦去牢里看过谢思言后,就入了一趟宫,去拜会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镇定如常,仿佛外廷的那些纷扰与她半分干系也无。沈惟钦叙礼寒暄后,太皇太后甚至与他闲谈起来,问了他母亲的近况,还问了他的婚事。

沈惟钦一一答了,太皇太后见他说了半日,并无离去之意,问他可是有话要说。沈惟钦倒未曾遮掩,只略一迟疑,道:“曾祖母对现今外廷之事如何看?”

太皇太后搭他一眼,曼声道:“你觉着我会如何看?当初我力排众议让你祖父出面主政,便惹来物议汹汹,如今这等局面,我也没甚说话的必要。等仲晁那边有了结果再说。”

沈惟钦问:“曾祖母可信魏国公世子当真如仲晁所言那样?”

“我信与不信,对局面有何干系?”

沈惟钦道:“曾祖母不必如此,我隐隐记得,曾祖母先前在我面前还不是这般。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是不了解曾祖母的禀性。”

太皇太后面色微沉。

看出太皇太后是在等着下文,沈惟钦道:“曾祖母不妨听听我接下来的话。”

……

从宫里出来,已是落日时分。

沈惟钦骋目望了眼西边天际的融金落日,忽然对身边的厉枭道:“你离家年数几何了?”

厉枭一怔,躬身答:“小人也不记得,但小人家中也没甚亲眷了,故无多少眷念。”

沈惟钦轻声道:“无牵无挂做起事来倒不束手束脚,但无家之人,就似那风中飘絮、水里浮萍,跟野鬼孤魂又有何不同呢。”

厉枭惘然,殿下怎忽有此慨叹?

三日之后,宫中传出消息,太皇太后要往太兴的皇庄暂住。此番所带护卫不多,仪仗也从简,众人皆道太皇太后这是要将宫中这烂摊子丢下,眼不见为净。

太兴的这处皇庄是当年先帝尚居东宫时的产业,后头登基后,本要将之赐予当时还是太子的天兴帝,但其时他实在冲幼,先帝就着人暂为打理。后头先帝骤然崩殂,天兴帝忙于接管政务、周旋朝臣,这处皇庄就落到了太皇太后手里。

太皇太后将皇庄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年又添置、修缮了林丛屋舍,虽比不得行宫,但也是个宜居的去处。

显是早有准备,放出风声的次日,太皇太后就动身了。转日到得大兴,太皇太后不知自何处得来的消息,得知魏国公世子夫人也在大兴,命人前往相请,并吩咐带上那对国朝绝无仅有的天竺鼠来。

魏国公世子夫人从前待字闺中时,就常伴当年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左右,如今太皇太后念起昔年的情分,将之请去陪伴也属常事,只太皇太后这般态度,似也表明对谢家并无芥蒂,众人一时私议纷纷,拿不准未来局势会是怎样的走向。

杨顺不知旁人如何想的,左右世子爷是大为光火的。

他以送饭之名前去探视世子时,顺口说了这桩事,世子险些没将碗碟掼在地上。他不懂,不过是太皇太后将夫人叫去说话而已,太皇太后显然又对夫人喜爱非常,断不会为难夫人,世子缘何这般恼火。

世子素常喜怒不形于色,这般情绪外泄是极鲜见的。

冷脸半日,世子着他仔细盯着大兴那边的动静,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要向他禀报。他不敢耽搁,出来之后便直奔大兴而去,京中这里就留给宝升照应。

他到得庄子一问,庄头说世子夫人自打昨日去了皇庄之后,就留在了那里,一直没回。

杨顺琢磨半日,忽然道:“把世子夫人素日喂天竺鼠的草给我取些来。”

……

陆听溪到了皇庄后,自早到晚不过应卯似的去太皇太后那边打个照面便可,宫人内侍们也都对她毕恭毕敬。太皇太后并不拘她在身畔,但也不开言让她回去。她原是不愿来的,但太皇太后之命她不能违抗。

她委婉开口提了两次作辞之事,太皇太后都仿佛没听懂一般。不过老人家待她极是慈和,还跟她学着照料天竺鼠,对那对大耗子也是欢喜得很的。

这日午间,太皇太后去睡中觉,她将天竺鼠的小窝在曲廊上摆了一回,提溜回自己的厢房。才进门,她就觉出不对,一抬头,就瞧见沈惟钦长身立在桌前,正端详她画的一副淡墨山水。

不假思索地,她转身就走。

“我知道姑娘心里有许多疑问,我今日可一一为姑娘解答。姑娘放心,我都布置好了,不会有人过来,”沈惟钦的视线仍未从画卷上移开,话却是对着陆听溪说的,“我今日过来,就是来跟姑娘说几句话的。”

陆听溪折了回来。她适才一出去,就瞧见厉枭等人守在外头,她根本走不脱。不过不论如何,这也是在太皇太后的皇庄上,沈惟钦也不敢做甚。

“姑娘应当能够想到,太皇太后来此,是我促成的。至于我如何跟太皇太后说的,姑娘不必管,横竖不会连累姑娘便是。”

沈惟钦在桌前落座:“这次回封地,我想了许多,今世的,往生的,后头我下了个决定,我要跟姑娘坦白一件事——其实我当年死后不多久就成为了当时还是镇国将军的沈惟钦,只是身份改易之后,我却失去了属于沈安的记忆。”

“姑娘后来看到的所有沈惟钦做的事,都是出自我之手。直至后头领着刑部一众军牢去捉拿陆老太爷时,我才想起一切。”

“之所以先前没跟姑娘实言相告,是因为我害怕,”他语声愈来愈轻,“我怕你因此厌憎我。我也曾为寻回记忆做过诸般努力,可或因时运不济、或因世子阻挠,都无疾而终。我就放弃了,我打算就做那个与你们立场相对的楚王世孙,可命数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

“世子一早就察觉了我就是沈安,但他一直没告诉你,也始终明里暗里阻挠我寻回记忆。”

“此前那三封匿名信也都是我所书。后头还有一封仿世子笔迹的信,是引姑娘往御花园钦安殿后头的假山去的,信上还交代姑娘要穿海棠红的衣裳,不知姑娘可还记得?那也是我写的。”

陆听溪紧盯住他:“怎会不记得,为何害我?”

“不是要害你,是后来姑娘发现端倪,跟世子通了气儿,我临时改了主意,将皇后的侄孙引了去,耍弄你们而已。我写这封信的初衷,只是想让姑娘换身衣裳罢了。”

他知陆听溪不解其意,解释道:“姑娘素常贯爱穿柳黄、樱粉这类颜色的衣衫,可我觉着,海棠红才最衬姑娘。姑娘这等丰姿绝丽的佳人,就当穿海棠红。”

陆听溪遽然想起一事:“可你当时并不在京中,更不在宫里,纵我换上海棠红的衣裳又如何?你有千里眼吗?”

“姑娘还是跟从前一样天真,”沈惟钦凝眸望她,“我虽瞧不见,但可以遐想。我知道姑娘肌若玉脂,我知道姑娘腰如约束,我知道姑娘步态盈盈若流风飞蝶,如何就不能遥想出姑娘身着海棠红的情态?我觉着那必是宛若娇花初着雨的,娆妩冶丽,惹人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