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方面,”艾尔伯特说:“他同样不希望那张宝座上有你坐过的痕迹,对于目前奥丁人民来说,亚历山大是名义上的国王,你作为他的母亲,作为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才是他们实际上的精神领袖。教会不会给你这种坐实了身份的机会,他们宁可以国王年幼作为借口,推迟他的加冕时间。”
莉亚望着长桌对面,看看她丈夫的表情,显然,这一切诺丁汉已经想到了。“但是,为什么他们还是默认了我跟乔治摄政的事实?”
“这是交换条件,不插手干涉奥丁的内政,”伊莱恩俯过身来,握着莉亚的手,“我很抱歉,没能实现我对你的承诺,让教宗亲口承认你继承人的身份。”对于私生女这条,特使连提都未提及,但他的沉默其实也等于变相承认了,毕竟,将王位交给亚历山大就必须首先认可他母亲的继承权合法。“但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保证你的利益,在亚力克成年前,你和你的丈夫作为他的监护人,拥有对奥丁的统治权,教会决不会插手干预。”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拒绝教会的建议、驳斥教宗的支持,就等于向亚美大陆上所有信奉亚美教的国家叫板,也等于给了像乌拉诺斯、斯卡提这种企图浑水摸鱼的国家一个出兵讨伐的借口,太不划算。
莉亚抬头望着诺丁汉,对方向她轻轻点了点头,她开口道:“好,我接受教会的条件,我的儿子将成为奥丁的国王,在他成年前都由我和我丈夫代为摄政。不过同样的,在他接受加冕仪式、成为真正的奥丁王之前,我都不会公开宣布放弃我的继承权。”
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教会之所以支持亚历山大,是明知莉亚无从反抗,并且必须宣布放弃继承权,她的儿子才能顺理成章的登上王位。既然对方以年幼做无法加冕的借口,那她也原样照搬给自己买个保险,在儿子正式加冕前,绝不承认放弃继承权,只要莉亚活着的一天,教会就没办法推举其他人成为奥丁国王,只有,亚历山大·诺丁汉。
对于暴风城的居民们来说,他们几乎已不再关心到底是谁最终坐在了国王宝座上。
先是王宫失火,王储跟摄政王被烧死,紧接着基斯保恩公爵夫人站了出来,宣布她是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然后纠集人马,以讨伐为名向诺丁郡出兵。其实人们对于诺丁汉伯爵夫人并没有太深的印象,除了记得她有一头亮眼的金红色长发,还有跟她母亲一样惊人的美貌,人们根本不清楚这位夫人的脾气性格如何,以及是否可能是王宫大火的幕后真凶。但,大主教说是,那就是吧,公爵夫人说打,那就打吧。若打赢了,国家平静了国民又能安居乐业了,那倒也好,可偏偏却输了,输的屁滚尿流、稀里哗啦。又过三个月,春耕之后,基斯保恩公爵夫人再次召集队伍,向诺丁郡开拔。王城军的家属们暗暗为亲人祈祷,希望逢凶化吉,希望凯旋归来,希望这次能够一举拿下叛臣贼子。结果,命运再次向他们开启了群嘲模式,不但全军覆没,眨眼间还被八千人马围困王城包了圆,可悲可叹。
现如今,教宗特使来了,王后也回国了,人们才搞清楚敢情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才是叛臣贼子,她不是什么王位继承人,甚至根本不是王室成员,所有响应她号召跟诺丁汉伯爵夫人开战的王城军,都算得上犯了叛国罪。不过还好,伯爵夫人并没有深刻追究,除了损失部分财产跟土地,绝大部分俘虏们好歹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已比想象中走运很多。
现在,暴风城的居民们只关心一件事,如何重修城墙,重建王宫。而全奥丁的贵族们也只关心,刚刚执政的诺丁汉伯爵,将采取什么样的政策跟措施。
莉亚一直认为,她丈夫比她更狡猾,而事实也总是能够证明,她的这种观点绝对没错。
诺丁汉曾经协助亚瑟,逼迫约翰签下了一份协约,承诺摄政王的权利受到贵族国会的制约,只要十二大贵族组成的国会有半数以上投票通过,就可以否决摄政王的任何决定。如今,国家由他来摄政,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诺丁汉竟然没有废止这项协约,而是积极热情的重组起国会来。这令教宗特使都不得不叹服,甚至觉得事态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即便国王年幼,奥丁也不是诺丁汉一家独大,甚好甚好。可特使不知道的是,国会成员半数以上都是诺丁汉的心腹,国会首相诺森威尔伯爵更是他的养父,说白了,一切有可能反对他、制约他的人却恰恰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所谓代表贵族们的权益,也不过装装样子罢了。
不过,诺丁汉也不可能真的触犯贵族们的利益,毕竟,国家是由他们组成的,而约翰在世时最爱的搜刮敛财这一项,他又恰恰最用不着。新摄政王上任后,除了按照功绩或罪过赏罚各贵族们以及借机调整势力范围外,颁布的第一条指令,就是减免税负。理查德在世时,真正消耗国库的是他热爱的战争,约翰执政时,同样消耗国库的是建造他华丽的摄政王宫,这两条搁诺丁汉面前,通通可以忽略,除了建造一支训练有素的常备军和维持国家运营的日常开支,他并没有大肆敛财的必要。眼下,休养生息、恢复因内战而伤及的国本,才是第一要务。起码在三年之内,摄政王承诺,在一定程度上根据各郡实情减免部分税赋,仅此一条,已足够获得贵族们的拥护跟支持了。
奥丁国内形势一片大好,莉亚也获得了她的新爵位——莱顿公爵的领地来自当初国王自王室土地中的分隔,亚瑟死后,尤菲米亚没有继承权,莉亚是当之无愧的爵位继承人,莱顿女公爵。连教会也没多说什么,更没提出收归国有,算是一种变相的妥协。
而奥丁的亚美教众,也有了新的掌门人——诺丁郡主教拉尔夫获教宗任命,荣升奥丁地区大主教。伊莱恩在跟教宗谈判的同时,自然也开出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对莉亚有利的条件,与其来个空降部队,还不如直接让拉尔夫主教出任的好。好歹也是老熟人,而且这位老主教深知诺丁汉的脾性,绝不敢把手伸得过长,披着教会的皮狐假虎威。
就在一切尘埃落定,特使自认可以功成身退,准备带着大卫·格欧费重返教宗领的时候,销声匿迹许久的基斯保恩公爵夫人,却又在这时候放出了讯息。
尤菲米亚明白大势已去,并没有企图在奥丁境内东山再起,但让她放弃原本唾手可得的权势跟地位,隐姓埋名当个普通人,她又做不到。伙同费迪南,带着十几快骑,她于混战当晚悄悄逃离,直直奔北方而去。
当莉亚率军在红堡休整、随后围困王城的时候,尤菲米亚已逃至了乌拉诺斯境内;当居民们打开城门,迎接“女王”、王后跟特使的时候,尤菲米亚在乌拉诺斯再次扯起了一杆大旗。
她没有王位继承资格,这点她比谁都清楚,但除她之外,别人或许还有。或者说,在乌拉诺斯国王马尔科姆跟她的设计之下,可以让别人拥有继承权。
半个多月后,一则消息从乌拉诺斯王城传进了暴风城。
乌拉诺斯王后凯瑟琳的女伴曾为约翰生下一名私生子,而现在,乌拉诺斯大主教公开宣布,他曾经为约翰与这名女子证婚。也就是说,这个四岁多的孩子并不是私生子,比诺丁汉伯爵夫人拥有更加优先的权利,他才是奥丁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第86章
“乔治,啊,嗯啊,乔治,乔治……”低吟声伴随着娇喘,回荡在挂满织锦帷幕的华丽内室之中。莉亚躺在软若棉垛的鹅绒床垫上,感受着她丈夫对她发起的一波又一波侵袭,和自己身体的一次又一次战栗。
直到把种子喷洒在她体内,攻伐才偃旗息鼓,诺丁汉吻了吻他妻子的额头,翻身从床上站了起来。他径直走到窗边,将一扇扇高窗推开。暴风城并非地处南方,即便盛夏的夜间也算不上炎热,但对于生长在北方的诺丁汉伯爵来说,尤其是一场激烈的运动过后,房间里空气依旧憋闷了些。
现在,夜晚的凉意透过窗口吹进室内,吹散了热浪,也吹散了氤氲在心头仅剩的一丝迷茫。
“我想回家,”莉亚裹着薄薄的亚麻毯,身体整个嵌入柔软的绒垫之中,以手撑颚,昂头望着她的丈夫,坚定的宣布。诺丁汉应声回头,背对着月光,眼眸依旧明亮。见他没出声,莉亚又强调了一次:“我想,回家!”
“这儿现在难道不是我们家?”这里是摄政王宫,摄政王难道不该住在摄政王宫里?
“当然不是!”这怎么能算是他们家呢,这不过是那个倒霉的死鬼、前摄政王约翰耗费一生的心血,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敛财,就是为了修建这座比王宫还要华丽奢靡的摄政王宫,结果,没等竣工住上一天,自己就先歇菜了。尤菲米亚接手以后,把约翰留下的财产都据为己有,不过她自称女王,当然是住在王宫里。这地方虽然三易其主,但要说真真正正住过的,诺丁汉伯爵夫妇绝对是第一批用户,实打实的一手房。可是,“这不是我们家,你知道我在说哪儿。”伯爵夫人干脆挑明了:“我要回诺丁堡。”
诺丁汉不得不又踱了回来,他坐在床边,抬手抚摸她的脸庞,拇指轻揉她的腮边,“等把北边邻居搞出来的问题解决,我们就回家。”
“可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莉亚反驳他。好吧没错,她丈夫也没法预料乌拉诺斯捅了个继承人出来。“但,这样的事情总是没完没了,先是亚瑟、约翰,接着尤菲米亚,现在又搞出了约翰的私生子,会不会过两天还有亚瑟的私生子、甚至理查的直系后代呢?!”她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诺丁汉曾经跟她描述过的,赛马跑在第一位的心情,不是胜利后的喜悦和得手后的心满意足,而是提心吊胆,总要不停的防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身后追赶上来的第二第三第四……“乔治,”她把头枕在丈夫肩膀,仰脖望着他,“我累了,我不喜欢打仗不喜欢总是争起来没完。我想回家,我想回到亚力克身边,我只想回诺丁堡。”
“我答应你,”诺丁汉亲亲她的面颊,伸臂将她连薄毯整个抱入怀中,“这是最后一次,等解决掉继承人的麻烦,我们就回诺丁堡。”
“真的?”
“真的。”
丈夫的保证并没有让莉亚心境平复多少,尤其是在面对教宗特使步步紧逼的时候,她的耐性似乎已被磨到了极限。
“殿下,”特使面对这位新鲜出炉的莱顿女公爵直言不讳:“如果您无法证明乌拉诺斯大主教做了假证,无法证明那个孩子确实是私生子的话,您儿子的王位合法性就要受到质疑,届时,教宗的支持恐怕也会有所调整。”
哦得了吧,你们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呢吗,比起自己跟诺丁汉,马尔科姆夫妻俩对教会虔诚多了,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人家的大主教只要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就能够指鹿为马,把私生子硬生生说成是合法婚姻的产物,这个私生子的存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先前没见他们站出来唧唧歪歪,偏偏在这个时候?!“如果我没办法证明呢?”莉亚盯着特使,冷哼一声,“把教宗的支持收回去?把你说过的话收回去?把属于我跟我儿子的王位收回去?!”
“不是没这种可能,因为按照继承顺序,约翰的婚生子确实是在您之前的,”特使坦白说。
“那好吧,”莉亚挑挑眉,啪的一声站了起来,她两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的瞪着面露惊色的特使,“就这么办吧,随你的便,我不奉陪了!”说完推开长椅,朝大殿外扬长而去。
特使的脸由青转红,又由红转黑。“她,她这,她这什么态度?!”他指着背影已消失的门口嘟嘟囔囔,准备大声谴责之际,对上诺丁汉的眼神,霎时又熄了火。
“那个孽种绝对不具备继承资格,”王后向他保证说:“请您再给我几天时间。”她要仔细考虑考虑。
约翰的私生子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他本来就在那儿,而且恐怕不止一个。不过众所周知,前任摄政王可不是个什么长情或者多情的人,不能够为他带来政治利益而又被他看上的女人,不管出身如何,都只能够沦为床伴。她们生下的孩子也八成不会得到他的承认,甚至连普遍对待私生子的做法,每年提供一定的抚养金都未必能够享受。而能够给他带来政治利益又被他看上的女人,至今为止,也就只有一个——乌拉诺斯的现任王后,斯卡提的凯瑟琳公主。
不过可惜,约翰看上了凯瑟琳,她的父亲腓力却不看好他。在乌拉诺斯当时的王储、尤菲米亚曾经的未婚夫病重之际,斯卡提国王果断的将女儿许配给了第二继承人马尔科姆,而事实张明,他当时的决定是极富远见的。但这种做法却刺激到了约翰,令他感到羞辱。
马尔科姆和凯瑟琳的婚礼,约翰不远万里的去参加了,代表他的兄长理查德,对新人送上礼物和祝福。他在那受到乌拉诺斯国王的热情招待,因为王储死了,尤菲米亚的婚事泡汤,两个国家都有意缔结新的婚约以维持稳定跟友好,国王甚至坦白直言,在他所有侄女、外甥女当中,约翰可以随便挑。但令老国王没想到的是,约翰挑中的不是乌拉诺斯女孩,而是新王储妃的女伴,他来这儿也不是为了什么友好跟祝福,而是报复性的羞辱——凭借国王的优待跟特令,约翰拉着凯瑟琳的女伴,在婚礼当天,在属于一对新人的婚床上,滚了次床单。
或许不止一次,在那之前还有在那之后,但约翰的目的只是为了扇对方耳光,目的达到了,他也就拍拍屁股扬长而去了。凯瑟琳的女伴也不是普通的农家女孩,她的父亲甚至还是腓力王跟前的要臣,甭管这姑娘是被诱骗的还是被怂恿的,殿下都没办法随便就把她打发了,也不可能迁怒于人。而更让王储夫妇气闷的还在后面,这姑娘,她竟然还怀孕了。
这时代,流产比生产的死亡几率还大,尤其是这姑娘因为担心害怕掩人耳目,直到彻底瞒不住了才暴露出来,早过了最佳的流产时机。不管凯瑟琳感到如何的羞愤,这个孩子她都只能同意生下来,还得照顾妥当,因为约翰对此毫不避讳,坦诚那就是他的私生子。即便是个私生子,也是奥丁摄政王的儿子,也是奥丁国王的侄子,不能随随便便就在乌拉诺斯死掉了。可约翰对于他唯一公开承认的私生子,却没有半分所谓的父子之情,也从未关心甚至从未派人去看过这个孩子,他之所以逢人就说逢人就提及,无非是为了一次又一次的羞辱凯瑟琳,女伴做出如此放荡如此不羁的事,公主也贞洁不到哪里去,搞得马尔科姆有一阵子都对他妻子疑神疑鬼,总怀疑她跟约翰有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