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二环说完这话,她又对毛金兰道:“兰兰啊,你明天啊到我家来一趟,上次你来家里太叔公说没能看见你,明天正好是他的八十大寿,我就说带你去看看,正想一会儿到你们家去。”
这完全就是黄二环瞎说的,太叔公明天是八十大寿没错,但他老人家底下的孙子太多了,加上这些年记忆力不太好,连她大儿子都要老半天才认得出来是谁,上次建邦走之前去看他他还以为建邦是哪家亲戚的后辈呢。
但这些周大妮又不知道,她说是那就是了,就算往后周大妮知道了周大妮又能拿她怎么办?
周大妮在自家闺女拆台的时候就拉下了脸,听到黄二环这么说,她想也不想的就拒绝:“这怎么好意思呢,毕竟还没结婚。”
黄二环道:“大妹子这话说的,咱们现在都是新社会了,还讲究那些做什么?再说这不是特殊情况吗?建邦他几年也不回来一次,他太叔公都八十了,见一次就少一次了,兰兰这不是他对象吗?帮他尽尽孝谁敢多说什么?还是大妹子你不想把兰兰给我们家了?”
最后这一句的帽子一扣下来,周大妮只得认下了。
黄二环又说了几句,便先走了。
她走了后毛金兰跟着周大妮往中学走,一路上,周大妮的咒骂声就没停止过,毛金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也不往心里去。
她知道周大妮有种说着说着就会打人的毛病,还主动离周大妮远了好几步,周大妮伸手要打人的时候没打到人,更加生气了。
她觉得这个闺女翅膀硬了要飞了,已经治不住了。
这时候的雨已经停了,周大妮找到毛金涛的宿舍,在他埋怨为什么不来早一点的声音中将床单被褥装进毛金兰的背篓,周大妮自己的背篓里则装了毛金涛的书。
回去的路上,毛金兰的耳朵终于清静了,周大妮一路上都在讨好毛金涛,毛金涛一路上提了无数的愿望,什么想吃面条,想吃腊肉的,周大妮都应了。
毛金兰见怪不怪了。
回了家,周大妮把家里唯一的一块腊肉拿出来切成小孩巴掌大小的一块,架在火上烤掉表面霉菌后用热水洗干净,切成肉丁,再把毛金兰捡回来晾干的蘑菇泡了一下洗干净切成丁,后院里最辣的辣椒摘了一把切成圈,锅热下肉丁,炒出油,放大蒜蘑菇辣椒,浓郁的肉香混着辣椒的香味从厨房中飘出来,不说帮着烧火的毛金兰,就是在房间里的毛金涛都跑到厨房门口:“妈,你别把腊肉炒那么干,太干的不香。”
“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去做作业。”周大妮把毛金涛从门口赶走了。
炒了肉的锅里余下了许多油,周大妮从柜子那出装油的陶罐,把油都铲进罐子里,倒了一瓢清水在锅里,锅开以后放了洗干净的青菜,青菜熟了再打小半碗的玉米面进去,这就是她们今天晚上的晚餐了。
腊肉摆上餐桌,人人都眼馋,谁看着都想吃,周大妮先给毛老头和毛金涛毛金国各夹了一筷子,这才叫开动,毛金兰夹了两筷子的肉丁,再要去夹的时候周大妮就瞪着她:“吃吃吃,就知道吃,在家里吃老娘的住老娘的,到外面就知道给老娘拆台。”
想起这事儿就周大妮的气又上来了,当着家里人的面又数落了一通,毛老头也破天荒的说了她两句,毛金丽笑着看毛金兰挨训。
毛金兰低着头,一句话不坑,等周大妮说完了,她也吃饱了,他抬起头:“那妈,那只钢笔给不给我,要是不给我,我明天去了陈家,陈家人问起来我该怎么说?”
话音刚落周大妮手里的筷子就飞过来了,打在毛金兰的脸上:“你是死脑筋吗?今天你在外面脑子不是转的很快的吗?怎么现在就转不快了?人家问你不会说给了吗?谁还会来家里查吗?
周大妮的筷子头上面沾了辣椒,打在脸颊火辣辣的疼,还有汁水沾到了她的眼睛里,眼圈也黑了,毛金兰索性将计就计,揉揉眼睛把眼睛揉的更红:“妈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妈?这样的话你怎么说得出来?你把谁当做傻子呢?陈婶子都说了,这是建邦的战利品,是他们家的宝贝,首长都说了这军功章有家属的另一半,我算是什么家属啊?也就是陈家人不计较,你现在把这东西扣下了,以后我还怎么跟陈家人相处?”
周大妮还要说话,毛金涛放下碗:“妈,你把笔给我大姐,我大姐说的对,那东西是战利品,战利品就是属于战士和战士家属的,我要是拿了这只钢笔,红小兵怎么可能收我?我的申请可才刚刚提交上去呢,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你可别害我。”
毛金涛这么一说,周大妮马上看着小儿子,小心翼翼地问:“就拿你姐的一只钢笔,就能影响你的前程了?”
毛金涛点头:“这可不,伟大的领袖可说了: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我要是拿了,还怎么当兵去?”
周大妮更加不解了:“你这红小兵也算兵?”
毛金涛从凳子上站起来:“红小兵怎么就不算兵了,妈,我可跟你说,红小兵可威风了,就连镇上的镇长都亲自接待了我们学校和共青团的红小兵了呢。前途可好了。”
周大妮一听当这个什么红小兵还能还见到镇长,镇长多大的官呢?管着一个镇呢,一个镇多少个人她不知道,但村子可多可多了,到时候她儿子要是见到了镇长,她能在村子里吹多少牛呢?她小妹也不会再说她嫁得不好了,她这么想着,去了房间,把那只钢笔当做破烂一样的扔到毛金兰怀里,毛金兰手忙脚乱的去接:“呢,你的破钢笔。”
毛金兰把笔放在手里摩抆,那边毛金涛正在大吹特吹镇上红.小.兵的事儿,不止是周大妮,就连毛金丽和毛老头都有了兴趣,毛金涛说得更加起兴了。
在他的话里,红.卫.兵英勇无比,上天下地无所不能。
毛金兰拿着笔回了房间,到了门口,她转身看了一眼堂屋,那里面欢乐融融,但好像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了她只是这个家里的一个局外人,在这个家里,她根本融入不进去,一转眼,和毛金国的眼神对了个正着,毛金国对她笑了一下。
毛金兰想,情况还没她想的那么遭,无论如何,她好歹还有个大哥靠,哪怕这个大哥并不怎么靠得住,还马上就要自身难保。
钢笔失而复得,毛金兰却不敢把钢笔放在家里了,她连夜缝制了一个小包包,把钢笔里的墨水洗干净,再把小包包随身携带。
这样她就不担心被偷了。
第二天一早她起来,把她捡的鸡枞装在布袋子里,她的鸡枞那天在院里稍微晾干了水分就被她收了起来了,就在蚊帐顶上晾着,这会儿都干了,她拿去送礼自然最好。
毛金兰没在家吃早饭,她和周大妮说要去陈家时周大妮一点反应都没有,毛金兰也并不需要周大妮给她什么回应,自己抓着布袋子就往家外走。
走到墙根处,毛金国追了出来,塞给她一包炒玉米,毛金兰看向毛金国,毛金国笑着对她道:“这是你秀姐给我炒的,你吃点垫垫肚子,别到了人家肚子饿了没饭吃。”
一股焦香味从袋子里传出来,毛金兰把袋子给毛金国塞回去:“哥,这是我秀姐给你的,你就拿着自己吃,我不能要。”
这年头粮□□贵,罗永秀家里又没什么壮劳力,能够匀出粮食来给毛金国吃是她对毛金国的心,毛金兰怎么可能要。
毛金国要给,毛金兰坚决不要,两兄妹推了好久,直到毛金丽推门出来,毛金兰把毛金国手上的炒玉米一下子抢了过来,塞到布袋子里。
毛金丽见到他俩在那站着,走过来:“哥,你们在这站着干嘛?”
毛金兰没搭理她,对毛金国道:“哥,我走了。”
毛金国对她点点头,兄妹两个各自分开,毛金国径直从毛金丽的身边走过,就当时毛金丽不存在似的。
到陈村还早,但是办寿宴的太叔公家已经人来人往了,黄二环特地嘱咐陈家三兄妹到村头等毛金兰,他们村里就有小学,但学校老师也忙着呢,上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前几天他们小学考了试,陈华彬考了两个个位数回来,被父母连着打了两顿,陈华宁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也没及格,一科考了30分一科考了四十分,但比起十分都不到的陈华彬已经好很多了。
在家里的待遇都好了些,昨晚上他爷爷还让他奶奶多给他盛了半勺干粥,这让承载着两兄弟友谊的小船翻了个彻底。
于是毛金兰到陈村的时候就看到陈华彬和陈华宁一人在路的一边玩,陈华玲这边跑一下,那边跑一下,常常是陈华玲刚跑到陈华宁这边,陈华彬就召唤她了,她没办法,又往陈华彬跑去,没跑两下,陈华宁有叫她了,把她也累得满头大汗,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路中间,谁叫都不带往他们挪一步的。
毛金兰到路中间把陈华玲抱起来,拿随身带着的手帕给她抆抆脸:“怎么了这是?”
陈华玲人不大,嘴巴却格外伶俐,几下就把她两个哥哥卖了,在未来小婶婶面前丢了脸,两兄弟还挺不好意思的。
到了陈家,黄二环和两个儿媳妇儿在厨房蒸寿桃,毛金兰来了,大家都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