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眼眶中含着泪水。
毛金兰不明所以,但这一刻,她的心中无比的难过,就像心中压了一块儿大石头一样,沉甸甸地让她喘不过起来。
毛金兰忍不住问:“大娘,冒昧问一句你是谁啊?我做梦都梦到你好几回了。”
老太太怔了一下,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以后啊,你不会见到我了,你一定要过的好好的啊。回去吧。”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毛金兰就被人吵醒了,她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身边的人呢一个个的起身下车,毛金兰忍不住揉揉眼睛,跟着也从座位上下车了。
从车站回去的路上,毛金兰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在车上睡得那么好呢,从清泉镇到热河坐车都得三个多小时呢,她咋睡得那么死?连到站都没听见?
可毛金兰想回想梦里的事儿,却发现一片空白,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关于梦中的那个老太太,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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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小院里,毛金兰走了以后,老太太便一直枯坐在凉亭当中,她朝远处看去,雾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老太太知道,那片雾很快就要漫过这里,将她蚕食在其中了。
在很多年前,老太太其实有一次重生的机会的,她不知道她的这个机会从哪里来的,但她就是知道她有,冥冥之中,总有一个声音对她说她可以回到过去去改变一切。
毛金兰犹豫了,回到过去,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件十分美好的事情,可对于老太太来说,那不过是将她以前受过的苦难再受一次。她没有那个把握去改写一次。
她也想过若是回到过去,她会不会不惜一切代价嫁给李正信,可她仔细想过,她无法让自己嫁给李正信,她和陈建邦纠缠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苦,年纪大了看开了,反倒是好了。
但心中总是有一道坎子过不去的。但毫无疑问,她打从心底爱过的人就只有陈建邦一个,她无法怀着对陈建邦的爱去和另外一个男人生活。
所以老太太拒绝了,于是她便被困在了这里,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可她却看得到年轻时候的自己和重生了的陈建邦结婚了。
这一世重来过后的陈建邦很爱年轻时候的她,对年轻的时候的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老太太不是没有嫉妒过的,在年轻的自己结婚时,她忍不住给年轻的时候的自己托了个梦,梦里是她上辈子所经历过的事情。
年轻的时候的自己生老大天赐的时候,她甚至有过趁她虚弱的时候取而代之的想法。
可她还是下不去手,于是她的能量越来越虚弱,今天,是她见到年轻的时候的自己的最后一面了。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可年轻的时候的她说她很幸福的时候老太太终于释然了。
机会是她放弃的,那现在是什么结果,都容不得她反悔了。
其实换个思想想一下,她如果真的取代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她就一定幸福吗?
老太太想,大概是不会的。
因为她经历过太多了,做人做事永远做不到如年轻的时候的自己一般纯粹了。
这一世的她自己被陈建邦保护地太好了,在她看来,干净得就跟一张白纸一个样。
她呢,却像张存放得很久的纸一样,泛黄了起皱了,上面还有生活子啊上面留下来的痕迹。
她如果取代了年轻的时候的自己,她做不到和黄老太太和平相处,她做不到看到陈建邦后能心平气和,她也做不到像爱希望一样爱几个孩子。
所以就这样吧,老太太想着,一阵风吹过来,院子里的花随风飘舞,然后一点点的飘散在空中。
老太太脑海中不知道怎么的,忽然的就想起了那天晚上陈建邦掀开她的盖头落荒而逃的模样。老太太笑了,笑容很淡很淡,但很美。
终于,老太太的身体也一点点的散去了。
与此同时,毛金兰觉得心口一痛,总感觉她丢失一个重要的人,她飞快地往家里跑,四个孩子跟着朱姐家的双胞胎和朱姐在楼下的广场玩,毛金兰不放心,于是又去给老家打电话。
黄二环和老陈头正在领居家烤火闲磕牙,听到有人叫她接电话,黄二环抓了把瓜子在一众老姐妹羡慕的眼光中戚戚然去了。
黄二环得意极了,她有什么理由不得意呢,她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各个都孝顺得很,老三从村子里走出去了,还愿意接她们出去养老,试问村里有谁家孩子能做到这个份上呢?
黄二环走了,老陈头就成了一众人羡慕的对象,大家忍不住又朝老陈头打听起了北方的事情来。
老陈头一改往日沉闷的形象,绘声绘色的给人家说起了北方的雪,说起了皇帝的行宫,说起了那蜿蜒在山上如同一条巨龙一样的长城,当然了还有他的那几个老兄弟和收音机。
毛金兰挂了打给黄二环的电话,又给陈建邦的驻地打了一个,不出意外的没有人接,但没人接过后,毛金兰的心里倒是平静了下来。
她给了电话费,提着包包往家里走,路过门口,她把孩子们都带了回去了。
陈建邦回来的时候都快过元旦了,陈建邦这次能在家里待两天,在家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陈建邦便亲自给张霞家和刘小会儿家打电话了。
黄卫华把吃饭的地点约在了国营饭店。
家家户户都有孩子,出现在餐厅时餐厅营业员给找了个特别大的桌子,黄卫华也不吝啬,点了一大桌子硬菜。
女人们吃饱了饭喂了孩子,三个大男人的聊天已经进入了状态,基本上都是陈建邦在说,另外两个洗耳恭听,陈建邦讲的也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不该说的他一个字都没有提。
三个女人不耐烦他们说什么,便带着孩子们在走廊上玩,这时候从她们面前路过了一个穿着一身蓝色列宁装的女人,那个虐人急匆匆地走了几步,又赶紧退了回来。
“毛金兰?”
毛金兰打眼望过去,眼睛也是一亮:“何嫂子?”
来人是何茉莉,当年在嫁给通讯科的林科长的那个女人,6.8年医院大夫被打倒,她受到了一些恶意的揣测,后来和丈夫林科长离婚了。林科长后来和许晴结婚了,退伍回了许晴的东北老家,这么多年了,她们一直没联系过。
要不是何茉莉今天叫住了她,她都把何茉莉这个人忘记了。
何茉莉摆摆手:“叫啥嫂子,直接叫我姐就行了。你咋在这呢?”
毛金兰指指陈建邦他们:“建邦他们在哪里又喝酒呢,姐你怎么也来热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