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见面就喝问“你们是谁是不是魏国太子派来的”
为避免暴露身份,李玄贞果断杀死先前带他们进入北戎的细作。细作原先是长公主的人,他一死,长公主的亲兵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当时朱绿芸又被送去王庭了,没人认出他们,只能关押他们。
那时伊州局势动荡,长公主的亲兵看管不严,李玄贞、李仲虔几人杀了亲兵,逃出伊州。
由于细作已死,他们只会一点粗浅的胡语,语言不通,又有追兵在后,死伤了几个人,没时间慢慢打听消息,二人商量过后,决定直奔海都阿陵的领地,李瑶英肯定在他的营地里,他们可以先潜入其中,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几日后,几人找到海都阿陵的领地,刚刚换上牧民的衣裳准备混进去,天边传来雷鸣般轰响,一队军容齐整的骑兵突然杀了过来,摆开阵型,将营地包围。
号角呜呜吹响,为首的将官朗声道“我等奉大王子之命接管海都阿陵的领地,所有人放下武器,不得抵抗,否则,格杀勿论”
说完,数十个弓箭手策马飞驰而出,在马背上弯弓搭箭,万箭齐发,把营地里十几个准备骑马冲出重围的北戎人射成了刺猬一般。
李玄贞、李仲虔对望一眼,意识到他们很可能卷入了北戎几位王子的纷争当中。
海都阿陵的部下不愿束手就擒,哇哇大嚷,很快集结人马开始反击,和大王子的人展开搏斗,双方立即厮杀,整个营地都在颤动。
李玄贞和李仲虔心急如焚,趁乱进入营地,寻找李瑶英,一无所获。
眼看战斗快要结束,海都阿陵的营地即将失守,两人当机立断,带着亲兵提刀砍杀北戎士兵,救下海都阿陵的一个汉人部下,带着他冲出重围。
“文昭公主在哪里”
李仲虔一刀划破汉人部下的胳膊,问。
汉人部下吓得面如土色“文昭公主是那位王子从叶鲁部抢来的魏国公主吗”
李玄贞面色阴冷“没错,就是她,海都阿陵把她关押在哪里”
汉人部下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文昭公主被关在哪里她和叶鲁部的俘虏关在一起王子很喜欢她,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我可以带你们去找文昭公主,只求两位好汉饶我一命”
大王子夺走海都阿陵的领地后,开始大肆捕杀海都阿陵的部众,两人担心李瑶英被波及,来不及再试探,只能先相信那个汉人部下。
他们一边躲避大王子的抓捕,一边赶路。
期间,李玄贞盘问汉人部下,发现他对李瑶英怎么流落到叶鲁部、怎么被海都阿陵抓走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且胆小如鼠,十分怕死,应该没胆量撒谎,渐渐放下戒心。
三天后,来到另一处营地。
汉人部下告诉李玄贞,海都阿陵去了高昌,不在营地,大王子、二王子、小王子和海都阿陵明争暗斗,海都阿陵很可能死在高昌,现在他的部下都提心吊胆,生怕被牵连,防守松懈。
李玄贞留了个心眼,没有贸然闯进去,先在外围侦查。
汉人部下不停催促他们,道“文昭公主就在这里,我上个月亲眼看到公主牵着她那匹心爱的乌孙马在河边饮水。”
说着,又指着一个在营地外捡羊粪的胡女道,“那位就是文昭公主的侍女。”
李玄贞、李仲虔救人心切,听汉人部下提起乌孙马,心里信了五分,李玄贞认出那个胡女确实像是李瑶英和亲时身边的侍女,更是激动得双目发红。
等进入营地以后,李玄贞冷静下来,突然觉得有些蹊跷大雪冰封,河水还未解冻,怎么牵马在河边饮水
刚想出声提醒李仲虔,嗖嗖几声锐响,冷箭呼啸而至,几十个北戎士兵从雪堆后面飞扑而出,围了上来。
对方显然埋伏已久,发冷箭的人是手,箭势汹涌,根本没法避开,李仲虔和李玄贞都中了箭,亲兵一刀砍断那个想要抽身逃走的汉人部下的胳膊,护着两人退出营地。
兄弟俩身受重伤,剩下几个亲兵寡不敌众,且战且退,最后还是力竭被俘。
汉人部下没了一条胳膊,疼得满脸是汗,狞笑“阿陵王子说过,来救文昭公主的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拿下你们几个非富即贵,看你们的年龄和身手,你们当中一定有一个是文昭公主的亲兄长李仲虔。抓到李仲虔,就等于抓到文昭公主等王子回来,大功一件”
李玄贞睚眦欲裂,从汉人部下的话里听出了李瑶英真正的下落李瑶英不在这里海都阿陵设下陷阱,想要以李仲虔来威胁李瑶英
汉人部下把几人扔进羊圈关了起来。
李仲虔之前受伤,还没好全,箭伤又引发旧伤,伤势沉重,李玄贞束手无策。
不一会儿,草草包扎了伤口的汉人部下带着胡女来到羊圈,指着李玄贞几人,问“你看看,有没有认识的哪个是李仲虔”
李玄贞心头沉重,他去叶鲁部的时候,见过这个叫塔丽的胡女。
不想,塔丽眯着眼睛,一个接一个仔细端详他们,怯怯地道“奴都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汉人部下冷笑着离开。
李玄贞以为塔丽不记得他了,可塔丽却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大有深意。
他不动声色。
夜里,塔丽给几人送饭,看着凤目浓眉的李仲虔,道“公子一定是文昭公主的亲兄长,我在长安的时候,常听王府的人提起您,公主说过,不管她流落到哪里,公子一定会来救她”
说到这里,她皱眉看一眼李玄贞,像是很纳闷他这个送公主出嫁的人怎么也在这里。
李玄贞不语。
李仲虔汗水淋漓,不顾疼痛,挣扎着坐起身“你认识明月奴她在哪儿”
塔丽小声说“公子,您别担心,文昭公主现在很安全,她在王庭,受佛子庇护。”
李玄贞猛地抬起头,瞳孔收缩。
李瑶英在王庭
她怎么会认识那个他想与之结盟的僧人君主
不等他细问,塔丽警惕地看一眼左右,压低声音道“公子,阿陵王子对公主势在必得,佛子昭告各国,说公主是他的摩登伽女,阿陵王子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断事官给他出了主意,教他派人封锁消息,引诱公主的亲人来救她。王子知道公主唯一在意的人就是公子,布置了天罗地网,只等公子上钩。”
李仲虔昏昏沉沉,听到她说李瑶英现在很安全,其他的一句都没听进去。
李玄贞听得冷汗涔涔,心有余悸。
他问“海都阿陵现在在哪里”
他们必须在海都阿陵回来之前逃出去。
塔丽摇摇头“没人知道阿陵王子在哪里,现在局势很混乱。公子,你们得尽快逃出去,王子一定会拿你们威胁文昭公主。王子的部下曾经随他去汉地,肯定有人认得你们,等他们找到能认出公子的人,你们就逃不掉了。”
说完,她匆匆离开。
李玄贞靠在墙上,看着重伤的李仲虔,闭了闭眼睛,吩咐自己的亲兵。
“海都阿陵深不可测,我们得想办法尽快离开此地,我会寻找时机制造混乱,你们趁乱带着李仲虔逃出去,去王庭。”
亲兵忐忑不安,问“那殿下您呢”
李玄贞拔出胳膊上的铁箭,闷哼一声,面不改色,凝望羊圈外的夜色。
“李仲虔要是死在这里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李瑶英说过,为了李仲虔,可以和他同归于尽。
那时,李玄贞只当李瑶英说的是气话。
他心里只有仇恨,没有把她的话当真,他下意识里觉得,等李仲虔死了,她无依无靠,终究会认清现实
然后呢
后面的事情其实他根本没有认真思虑过。
母亲临终前的遗言有千钧重,一直沉甸甸的,压在他心头,他想着要尽快除掉李仲虔,却不愿去思考李仲虔死了以后该怎么处置她。
杀了她
折磨她
还是关着她,强迫她低头
李玄贞不愿去想,仿佛只要谢贵妃和李仲虔死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似的。
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会对她心软,是在襄州的时候。
那晚,魏军打了胜仗,庆功宴上,一身僮仆装扮的李瑶英出现在李仲虔身边,乖乖地跪坐,手里给哥哥斟酒夹菜,一双修长的眼睛却左顾右盼,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其他人不知就里,李玄贞一眼就认出她,心中冷笑。
她不喜欢束缚,在赤壁的时候就经常打扮成富家小郎君去渡口玩耍,不愧是李仲虔的妹妹,果然爱胡闹。
席中,舞伎突然亮出武器,意欲刺杀李仲虔。
李仲虔喝得半醉,没有察觉危险,李玄贞冷眼看着,想象着李仲虔血溅当场的情景,一种难以形容的快意充溢在心头。
他巴不得李仲虔死,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
然而,下一刻,他浑身发冷,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自己的佩剑。
李瑶英毫不犹豫地扑到了李仲虔身上,她不懂武艺,只是个连长案都抬不起的小娘子,却在看到舞伎手中短刀的那一刻,想也不想,那么果断、那么坚定地挡在她兄长身前。
短刀斩下,砍在了她身上。
衣衫被刀刃划破的声响清晰无比。
一瞬间,李玄贞感觉到耳边风声呼啸,眼前的景象忽然变得模糊,浑身血液仿佛都沸腾了起来,炸得他脑子里嗡嗡一片响。
他拔剑而起,飞也似地扑了过去,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舞伎已经死在他剑下。
而李仲虔虽然还半醉,却在感觉到杀气的一刹那,出于本能地抱着李瑶英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过了那一刀。
席上其他人反应过来,一拥而上,踹开舞伎的尸首。
李仲虔酒醒了大半,勃然大怒,翻身而起,抱着晕厥过去的李瑶英匆匆离开。
李玄贞站在原地,满身是血,周遭的杂乱,他置若罔闻。
他看着李仲虔怀里双眼紧闭的李瑶英,手中长剑铿然落地。
李仲虔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让她出事,虽然反应慢了一拍,那个舞伎还是没法得手。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多事
假如当时他清醒过来,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李瑶英也不会遭受那么多磨难。
现在李仲虔为了救她来到北戎,假如就这么死在北戎了,日后李瑶英知道真相,说不定会怀疑他是故意的。
她会恨他一辈子。
胳膊上血流如注,伤口钻心一样疼,李玄贞闭上眼睛,道“我这人命大,没那么容易死,李仲虔没我命硬,你们不用管我,先带他离开。我引开他们。”
而且他落在海都阿陵手里,威胁不到李瑶英。
她不在意他的死活。
亲兵们对视一眼,长叹一声,小声应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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