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英跟上昙摩罗伽。
毕娑缀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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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一夜寒风,庭前铺满松软积雪,三人走过雪地,脚底一阵嘎吱嘎吱的细响。
昙摩罗伽步履从容,走得不快,不过他身姿挺拔,长腿一迈,袈裟猎猎,转眼间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瑶英快步跟上他,突然觉得脚上一沉,整个人钉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她低下头,发现长靴有一半陷进积雪里。
最近天气转暖,积雪不像寒冬时冻得那么结实。
瑶英试着抽出自己的长靴,试了几下,还是不能动弹。
毕娑紧跟在她身后,见状,忍不住哈哈笑出声,走上前,边伸手扶她,边笑道“公主别急,我来帮你”
他朝瑶英伸出手,眼角余光瞥见一角雪白袈裟闪过,笑容微微一僵。
瑶英抓着自己的长靴拔了好几下,身子微晃,有些站不稳,身前有两道阴影罩过来,她抬起头,下意识伸手,轻轻拽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袖摆。
三人都没作声。
毕娑垂眸,目光落在瑶英纤长的手指上,眼神有些异样。
瑶英也看着自己的手,心里微微发虚,慢慢抬起眼帘,对上昙摩罗伽清冷淡然的目光。
他站在她面前,面孔清俊,丰神俊朗,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气度出尘。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情急之下抓住的是他的衣袖。
袈裟上有精细的金纹,从指腹划过,微微刺痒。
瑶英回过神,朝昙摩罗伽抱歉地笑笑,正要松开手指,他手臂轻轻抬起,示意她别放开。
她会意,紧紧抓着他的袖摆,借力把自己从雪地里拔了出来。
“像抽竹笋一样”
瑶英轻笑,松开手,拂去靴沿的雪花。
昙摩罗伽没说话,等她站稳了,转身走开。
瑶英跟上他,看身旁毕娑一脸茫然的样子,问“将军没见过竹笋吗”
毕娑朝她笑了笑,摇摇头,道“没见过,常听人说汉地辽阔,地大物博,汉地有很多我们这里没有的东西”
他话锋一转,“公主离家这么久,一定很想念家乡吧”
瑶英想起和王庭相隔万里之遥的故土,心头惆怅。
毕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昙摩罗伽的背影,嗓音拔高了些,道“我惹公主伤心了,公主别难过,现在北戎局势混乱,公主的亲人说不定已经找了过来,相信再过不久,公主一定能回到家乡,和亲人团圆。”
瑶英点点头,“借将军吉言。”
三人穿过庭院,步上石阶,近卫挑起毡帘,昙摩罗伽走了进去,指指案上一封卷起来的兽皮纸“毕娑,你把这个送去大营。”
毕娑猛地抬起头,看着昙摩罗伽,脸上神情僵硬。
这种事不需要他亲自跑一趟。
昙摩罗伽神色平静。
毕
娑不敢说什么,暗暗叹口气,沉声应是,拿着兽皮纸离开。
昙摩罗伽看向瑶英“坐。”
瑶英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波斯绒毯,迟疑着不知道该坐在哪里。
昙摩罗伽抬眸,看一眼长案边。
瑶英明白他的意思,走过去,盘腿坐下。
角落里的火盆烧得艳红,发出毕剥轻响,帐中温暖如春。
昙摩罗伽从案上拿起一封信,递给瑶英。
瑶英接过信,看到上面隽秀的汉字,微露惊讶,拆开一看,脸上浮起笑容“是蒙达提婆法师写来的信。”
蒙达提婆离开王庭后,先向西走,到了康国后再往南,从活国、鹤悉那、犍陀罗回天竺,信是他在活国的时候写的,说了些路上的见闻,给她报平安。
瑶英很快看完了信。
“蒙达提婆一切都好,他还问起法师的身体,叮嘱法师服药时务必要当心,别太依赖丹药。”
昙摩罗伽颔首,道“蒙达提婆在活国时遇见毗罗摩罗的国王,托他们送信,信是天竺使团带来的。使团中有一位精通药理的天竺医者,蒙达提婆请他来王庭。”
瑶英情不自禁地直起身“他是来给法师看病的蒙达提婆请他来,肯定是因为他能医治法师”
昙摩罗伽垂眸看她。
瑶英跪坐于长案前,迎着他的视线,脸上满盈着惊喜期待之色,一双明眸,水光潋滟。
她很少露出这么高兴的情态。
而她此刻这么高兴,全然是为了他。
昙摩罗伽不语,手指轻拂持珠。
瑶英两手一拍,笑盈盈地道“法师的祈福果然灵验。”
昙摩罗伽抬起眼帘“祈福”
瑶英看着他,点点头,笑着说“今天早上在大殿,法师为百姓诵经祈福,我心里想,如果佛陀真的能显灵,最该得到福佑的人应该是法师才对,法师点到我时,我正想着要是蒙达提婆能早日找到医治法师的办法就好了”
“没想到天竺医者就来了。”
瑶英眉眼弯弯,颜若舜华。
昙摩罗伽望着她,纹丝不动。
炭盆里爆出几点细响,一室暖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公主为何不为自己求福佑”
瑶英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当时没想起来”
说着,视线落到一旁的鎏金香杖上。
“下次法师祈福,我再去参拜。”
她随口道,想起一事,好奇地问,“对了,法师拿香杖在我头上点一点的时候,念了什么”
他念诵经文大多是用梵语或者胡语,韵律优雅,她没听懂,也听得入神。
昙摩罗伽道“经文。”
瑶英摇头失笑,不问了。
昙摩罗伽静坐着,忽地问“公主可有想过入佛门”
瑶英一颤,双眼瞪大,惊愕地连连摇头,笑道“我不像法师这般高洁,
我舍不得俗世红尘,贪,嗔,痴,我一个都戒不了。”
说着,朝他一摊手,神情俏皮。
“光是每天背诵经文,我就很头疼了。”
而且她离不得荤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