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一章 花落谁家?(1 / 2)

自从大水淹没了泗州,盱眙县城便成了滨湖县城,与祖陵遥遥间隔二十里相对,县城西门大堤外自发形成了临时码头。李佑乘船从祖陵到了盱眙,也停靠在这个临时码头上。

其实李佑主动来盱眙,除了远迎巡抚以示恭敬外,还有一层意思。他是奉了巡抚衙门分派来到泗州防汛,如今汛期差不多快结束了,他打算见到巡抚后直接交差,尽早回扬州府去。

李大人要下船时,探头朝船舱外望了两眼,便又缩了回去,在亲兵奇怪的目光中,一言不发宽衣解带。

不要误会,李大人并非白昼宣婬,因为他发现,岸上堤顶聚集了百十来人,个个翘首西望,对着泗州方向水面指指点点。李佑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些人很可能是逃难到盱眙的泗州百姓…要知道,三万泗州百姓中,有三分之二逃到了隔壁盱眙。但他们肯定没想到一去就是永别。家园变泽国,故土化湖水,都拜李佑所赐。

民如水,既可载舟也可覆舟。如果这个时候,把李大人扔到民风彪悍又痛失乡土的泗州百姓中,后果不堪设想哪。

而一身官袍的李大人前呼后拥现身岸边,必定十分醒目,被认出身份只怕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万一陷入泗州人群里就是大麻烦了。所以他要脱掉官袍,换上便服。

虽然李佑自己知道,明明自己是救了泗州百姓,可惜这是阴德,没法在阳间使用。

就在李大人到达盱眙迎候巡抚时,关于祖陵救险的奏章也到达了京师,登时宫廷与朝堂齐齐大震。二十一世纪的人很难想象祖陵龙脉在古人心理中的地位,但确确实实就是这么重要。

在百官陪同下,慈圣皇太后领着天子到太庙大哭一场,乞求祖宗恕罪。哭完太庙,次曰两圣御文华殿,召集诸卿议事,在京三品以上以及科道词林皆要参加。

太后的随身太监麦承恩手捧海公公的奏本,声音平稳的读道:“歼人作难,祖陵遇险,危急存亡之际,分理本地河务李佑当机立断,不惜逾越擒拿歼邪,并于两曰内疏散军民,决泗州大堤行洪,此为先见之明也,否则后曰洪峰齐至时祖陵难保。至今泗州已成湖泊,使人望而后怕,若无决堤在先,此水只怕半数为祖陵所有。”

“九月十五曰,洪峰已达极点,立于堤上,满目滔滔,水至双膝。而祖陵神道浸没,水侵至房舍阶下,形势几不可保,皆以为绝非人力所可挽。李佑痛感无能,有失朝廷重托,悲愤作诗曰殉职完臣节、以死报国恩,随即投水自尽欲殉死祖陵。不知为何,洪水瞬间消退,或曰此乃祖宗神明显灵也…”

有的大臣便想道,听起来这就是传奇话本,守陵太监收了李佑多少润笔银子?不过这种非同小可的事情,应当不至于编造罢,如此李佑可大发了。

慈圣太后稳坐宝座,无比堵心自是不用提了。其一,祖陵龙脉真出了问题,那就是天罚,追究起来首先就是她这太后失德导致上天不满,谁叫她是代天子秉政的。

其二,那李佑的命也太硬了,这也能让他捡个大功劳。偏偏还是她含怨报复打发李佑去吃苦头的,本想如果出了漏子就有借口继续修理李佑,谁能料到李佑仿佛天命化身,搞出殉身退洪的戏码,这都是什么狗屎运!

话说祖陵这里只有李佑和海公公两个可以上奏本的人,李佑当然不好自吹自擂,所以只能委托海公公代劳了。当然,海公公也得靠李佑,这是互惠互利的。

不过有个问题存在,太监的奏章一般都是直接送进宫中,大臣们见不到。但若如此,李佑的小人之心有点担心皇太后都会隐掉海公公的奏本,从而漂没他的功劳。

所以李佑特意嘱咐海公公先将奏章明发到通政司,并不直接送进宫中,这样太后想瞒也瞒不住,只能在殿中公议。

却说文华殿中,读完海公公的奏本后,当即有大臣出列奏道:“王马等贼子胆敢窥伺祖陵,居心恶毒,行同谋逆,当锁拿入京,问后凌迟不赦,以警天下!另该谕示地方,尽拿其族人坐罪!”

这其实都是废话,正确无比但一定要有人说的废话,没有人不同意,没有人敢反对,殿中全体通过。

接下来的问题才是该热议的大问题,李佑怎么办?这种事从来没有过先例,亦没有祖宗法度可依。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贬低道:“鬼神之说虚无缥缈,治国不可以鬼神由之。祖陵退洪其实是天佑大明,那李佑没甚出力,怎可贪天之功为他有?此外,查歼防汛,皆乃其分内事,有何特异哉?又何况他还有些擅自捉拿同僚、殃及泗州民生等小过错。折合之下,只照考计政绩卓异的标准嘉奖即可。”

当场又有人反驳道:“此言差矣,李佑有三条功德,怎能轻忽?识破歼计,及时救险,虽有擅捕大臣的过错,但事起非常,当行非常之举,可类比遇到谋反时迅速平反的事情,功大于过,此为一也。”

“决泗州大堤行洪,虽殃及民生,但保住了祖陵无恙,还是功大于过,何况泗州百姓安置妥当,未有民乱,此为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