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把她拘在身边,明里要好,实则专命她日日贴身侍候,端茶递水捏腿念书,而有次她与兄长的同窗多说了几句话,或许是涂得脂粉艳了些,那个同窗也看得迷瞪。
嫡姐便连着几日不给她好脸色瞧,一句话也不与她说。
她不懂嫡姐为何如此刻薄,但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以至于入了宫,她也逆来顺受。
苏妈妈走在前头,一边说着府中的注意事项,一边看奚娴几眼。
这姑娘长得俊俏,皮肤白透晶莹,腰线柔软纤细,像她那个娘,长着一张清纯的脸蛋,身子却天生带媚,即便这没长开的眉眼也盈盈含着秋水。
好在这六姑娘极是知礼,各样微末的礼节也优雅端庄不出错。
奚娴那时年纪小,被姨娘教养的懂礼,一举一动却免不了小家子气,只她上一世在宫中住了很多年,被皇帝把着手亲自教导,即便重生了,行止也不会有一点差错。
自小姨娘便告诉她,她是大家族的女儿,比隔着一道青柳巷的卢家女儿高贵不少,得会琴棋书画,还得知性优雅。奚娴那时甚么都不懂得,但却照做了。
然她发现,自己所依仗的一切涵养和礼仪,在嫡姐面前都不够用。
嫡姐少言,但她的眼神永远清明,带着看透一切的锐利警醒。在她面前多说是错的,多做才是对的。
今日仿佛不同。
嫡姐主院的大门敞开着,竟接见了她。
奚娴有些意外,其实她早就做好打算,嫡姐不见她,她便也不要像上辈子那般日日舔着脸来拜见。
这样的靠山不要也罢。
进院时嫡姐正在用膳,奚娴在外间洗漱一番,便被带了进去。
食不言寝不语,嫡姐不说话,她也只是默默坐在对面,垂眸不言。
气氛逐渐凝滞起来,但奚娴习以为常。
上辈子嫡姐就喜欢干晾着她,有时候叫她坐几个时辰,就那么笔直低顺坐着,而嫡姐一语不发,目光阴郁得骇人。
奚娴想不通,嫡姐即便死了娘亲,也不至于那么沉冷阴郁。
嫡姐用膳很快,却丝毫不闻杯着之声,顿了顿,奚娴的视野中出现一只手。修长而指节分明,很好看的手,属于那位嫡长姐。
嫡姐拿帕子缓缓抆拭,开口时语声平淡:“你叫奚娴?”
嫡姐的嗓音总是有些沙哑,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娇柔,多了几分散漫的靡靡之音,越是长大,便越是好听。
奚娴没那么怕她的时候,总爱听嫡姐说话。
奚娴怔了怔,低头轻轻嗯了声。
从嫡姐的角度看,奚娴只露出一段细腻的脖颈,碎发落在耳边,有点局促不胜。
嫡姐倒是笑了笑,修长的指节敲了敲桌沿,让她抬头,又慢慢问道:“你很怕我?”
奚娴心口一颤,轻声道:“不……”
奚娴对上了一双似笑的眼睛。
嫡姐眼睛的颜色很淡,这使她看起来异常克制,上辈子罚她在院外跪着的时候,嫡姐也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的。像是冷酷的上位者在看蝼蚁,漫不经心并且毫不在意。
嫡姐却没有追究,只缓缓道:“还未曾腾出空院来,如此便委屈你与我同住。”
奚娴心中只觉古怪异常。
前世她进奚家,许久都不曾见到嫡姐,因为身份低微敏感,每日只被姨娘限制在小院里不能外出,虽则一应吃住没有克扣,但却过得十分压抑。
可今生,嫡姐竟然要求她同住。
比起住在早已熟悉的小院里,奚娴更不想和可怕的嫡姐住在一起,她会被磋磨疯的。
于是她镇定下来,装作恳求的样子,软和解释道:“我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与您同住的,后头的院子只要能落脚的,娴娴都不会嫌弃。”
嫡姐闲适的支着下巴,意味不明的微笑起来:“你是在,与我讨价还价?”
奚娴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的。”
嫡姐不再与她说话,只是颔首命令道:“把她带下去,好生养着,这样瘦骨伶仃的模样,不要再叫我见着。”
嫡姐下达命令时不容置疑,从没有人敢忤逆。
奚娴喉咙咽了咽,拒绝道:“我想和姐妹们一道住。父亲上趟见我,也道让我和三姐姐五姐姐她们学学书画。所以,请您不要为难我了。”
嫡姐顿了顿,缓缓审视她,目光微凝幽暗。
奚娴告诉自己不要怕,于是睁大眼睛抬眸看着嫡姐。
奚娴的眼睛很漂亮,是很纯正的黑色,黑白分明,干净纯真。
前世她这么看着皇帝,小声央求他带自己出宫逛庙会时也是这样,皇帝看了她很久,终是颔首应了。
他的指腹略微砺,酥麻轻抚她的眼睫,惹得她闭眼心颤。男人却在她耳边微笑道:“娴宝的眼睛太美,朕不舍叫旁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