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2 / 2)

其实奚娴并不觉得有什么,她只是有些无聊。

她收到了一份来自嫡姐的礼物,那是一套婴儿用的肚兜鞋袜,上头俱绣着奚娴喜欢的小兔子样式,肥嘟嘟的白兔子,嘴里叼着翠绿的萝卜缨,红色的小眼睛有些呆呆的。

还有一只长命锁,看上去轻便又精致。

奚娴很快决定,等到孩子满月的时,便为他戴上。

奚娴生产那一日,天光和朗,长安的暮春时节总伴随着温暖的春光,绵延不断的的春雨滋润大地,她的心情也在连月来的清静之中安宁了许多。

这么多月过去,嫡姐没有再来瞧她,王琮也没有来。

听闻南方发了很严重的洪涝,奚娴思索了一下,便把自己积攒下来的一些首饰俱捐出去了。

即便自己不认得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她也希望那些人能过得好。

奚娴挺着肚子,轻柔的抚摸着自己已然变得圆滚滚的肚皮,忍不住露出一个忧愁的神情。

不知为何,她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深沉,想象一下生出他以后的事,奚娴几乎是茫然的。

她不晓得自己该怎么照顾他,也不知对他的期许应当是如何的。

她无奈地撑着额头,又认为只要开心就好了。

自由,快乐,这就是他为甚来到世间。

她发动的时候,家里没多少人手。

奚娴疼得几乎闭过气去,可她却觉得比起自己孩子的出世,比起自己背负的使命感,这样剧烈的疼痛都显得微不足道。

王琮请来的产婆很快准备就绪,初时的阵痛过去之后,奚娴便满目茫然地随着产婆的语声发动,可她身体不好,近乎头昏眼花的,也无法好生用力。

外头隐约传来说话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尾调靡靡:“……保住孩子,无论用甚么方法。”

奚娴的眼睛睁大了,近乎难以置信,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她以为那是嫡姐。

嫡姐这么爱护她,怎么可能想要去母留子?

奚娴开始哭泣起来,她近乎失去了想要继续生下孩子的动力。

她缓缓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慢慢滑落下来,产婆惊恐至极的声音想起:“夫人……夫人血崩了……快!快把大夫叫进来!”顿时所有人忙乱成一团。

随着帘子被掀开的声音,奚娴感到冰冷的风吹拂在自己的脖颈上,而嫡姐一步步走近她。

奚娴睁开眼睫,只觉阳光实在亮得很。

奚娴扯了扯唇角,弱声道:“……长姐。”

嫡姐的身影逆着光晕,让她看不清细节,只晓得她梳着妇人的发髻,眼角是一粒很淡的痣,显得温柔又贤淑,而身上穿着奚娴从未见她着过的粉色襦裙,抹胸边绣着一朵金海棠。

嫡姐最厌恶粉色,她讨厌所有女气的颜色。

可是今日奚娴难产,她竟然穿了这样漂亮的裙子来见她。

长姐温柔如水的食指慢慢触在她的眉尾,微微一笑中带着恶意:“六妹妹,你该知晓,自己和孩子相比是几斤几两。”

不值一提。

奚娴睁大眼睛,苍白的唇瓣委顿落下,她剧烈的喘息起来。

嫡姐以前从来不叫她六妹妹,这是个鲜有的称呼。

奚娴觉得下面又开始钝痛,她扬起脖颈,痛苦地喘息起来,可是肚里的孩子却怎样也生不下来,春草和秋枫也不晓得去了哪里……

奚娴的阵痛加剧,她拼尽全力的揪住了布条,闭着眼全心全意用力,而嫡姐只是站在一边,带着恶意看着她,似乎只要奚娴倒下了,她就会在一旁庆贺。

不知为何,奚娴对于这个嫡姐,没有了以往的孺慕,她的细长雪白的脖颈上滑落下汗水,忍不住狠厉道:“你给我出去!”

下头又一次濡湿了,奚娴怀疑自己出了很多的血,面色迅速变得惨白,睁开的眼中却含着戾气。

仿佛骨子里深刻的恶毒被激发出来,她躺在床上,眼中布满了血丝,就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阿修罗。

嫡姐被唬得忍不住倒退两步,捏着裙角柔柔一笑,坐在旁边开始吃茶。

奚娴几乎头昏眼花,却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恨意。

她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嫡姐与从前那个不同,但身上的气质却那么熟悉,说话温柔细声,还爱叫她六妹妹,却那样恨她,似乎恨不得令她难产而死,却除了动嘴皮子,不敢真的做什么……

那几个产婆围着她团团转,大夫开了药方子煎出了冒着苦气的汤汁,奚娴眼前一片白茫茫,脑袋都不转了,却还会迟钝的思考着她怎么也想不透的伤心事。

奚娴不肯吃药,那头坐着的女人便慢慢起身,对大夫柔柔一笑道:“我这个六妹妹啊……自小便娇弱得很,甚么事体都要被人哄着来,就仿佛旁人的存在,都是她的陪衬呢……可是生产之事却不能这样啊,六妹妹,让姊姊来帮你一把……”

嫡姐的手掐住奚娴的下颌,捏着汤碗给她灌了下去,黑色的药汁洒得到处都是,奚娴挣扎不过,伸手一巴掌扇在了嫡姐脸上。

“啪”的一声,汤碗摔得四分五裂,奚娴昏沉之中道:“把她……给我赶出去……”

她蜷了蜷手心,只觉方才那一巴掌打在女人脸上,自己触碰到了一手细腻的脂粉。

大夫和稳婆即便再瞧不出,也知道这两姐妹关系不好,那个当姐姐的近乎是恨毒了做妹妹的,在外头说话时,连去母留子的话都能说出来,于是赶紧把人请了出去。

穿着粉色襦裙的妇人走之前,慢慢理顺的鬓发,从容的走了出去。

却发现外头有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女人眼尾带了些微的倦意,面容萧疏冷淡,好整以暇漠然审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