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言得了赵挚吩咐, 自然是想把宋采唐送到家, 可撒娇卖萌就地打滚仍然挽不回宋采唐主意, 没办法, 只得委委屈屈, 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宋采唐看着牢门, 轻轻吐了口气。
谷氏因蔺飞舟命案暂关大牢,如今真相大白,理应被放出,但手续走起来需要时间,她想进去看看,陪一陪。
抱着暖手炉,一步一步,缓缓走过悠长黑暗甬道,不成想,里面已经有人了。
宋采唐脚步止住,是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睿智通透,到这把年纪,世情人心看得更清,虽本人未至公堂,听着四方消息,到最后,自己也能推出真相,想着这里用着得她,便过来看谷氏。
“事情都过去了,你以后不要再想了……”
李老夫人声音绵沉,透着时光沧桑的叹息。
谷氏意志坚强,什么时候看到都极有姿态,腰板未软过半分,可如今,在李老夫人前面,哭的像个孩子:“我只是……替她委屈。孩子是无辜的……她长这么大,渴望父母慈怀,想知道父母是谁,哪里错了……”
“你替她委屈,”李老夫人声音徐缓,“人活这世间,谁不委屈?”
“她是委屈,生父不要,生母不能养,挣不到身份,被送至农家。可你家人给了银子,确保她好好长大,只要不纠结,不执着,可一生平安顺遂。但她不满足,骄纵任性,不认养父母,仗着疼爱,仗着‘父母不要’这份委屈,不顾后果随性而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也不想想,这世道,容得下女子这般么?”
李老夫人叹着气:“她有心气,却没有足够匹配的实力,看不清自己,如此殒命固然遗憾,却也不能说,她一丁点错都没有。”
谷氏伏在李老夫人膝头,哭声更大。
“你生而不养,错比她大。但你当时年纪太小,还未成人,对于孩子的到来,先前不知道,后来有害怕,也有天真的勇气,你家人……做的不够好。”李老夫人拍着她的背,动作轻柔,“这些年你苦苦寻找,你心里过不去,想要弥补,可缘分这种东西实在难料,你没能及时找到她,手把手把她教好,这是命,是运,是无奈。”
“你已尽力,做到了你能做的最好,这结果,谁都不想,怪不着你。”
李老夫人声音似那晨钟暮鼓,带着悠远岁月的味道,沉缓,却能入心。
“这人啊,写起来只有两笔,做起来却要一辈子。咱们这些人,活到现在,你有你的委屈,我有我的委屈,谁没犯过半点错,谁没点背负?”
“事情过去便过去了,追悔无益,不若把现在的感觉牢牢记在心底,提醒自己与人为善,未来不要做错,若有能力,帮助救赎更多的人,余下半生无憾,便也是了。”
谷氏听着李老夫人的话,哭声未停,反而越大,似乎要将这些年受过的苦,遭过的罪,一股脑的哭出来。
这世道,她被掳,清白被毁,揣上仇人的孩子,恨,怨,对孩子的愧,丧夫寡居带着独子一路走来,受过多少诋毁多少委屈……她真的,几乎坚持不住。
到底怎么活着,才是对的,才能畅快舒爽,无怨无愧?
幽深昏暗窄道,壁上烛火轻摇,森凉寒意处处。
悲彻心扉的恸哭,戳人心肝。
吕明月去世,真心为她哭泣的,只有谷氏一个。
任谷氏宣泄良久,哭声略小,李老夫人才又说话。
“我啊,”她轻轻摸着谷氏的头,声音温柔,“相信明月姑娘本性还是好的,只是有些小姑娘的骄纵,这个年纪都会有。她只是太单纯了,没想到自己的出生对别人来说并不是祝福,生父那般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