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念奴娇(4)
归菀攥了攥掌心,偏头一笑:
“这个时候,世子应该关心慕容将军如何破敌,孩子的事,”她嗓子忽就发干,“世子不急于一时才对。”
“我偏急呢?”晏清源微笑着把人拽到眼前,掰开她紧握的手,“我关心战事,和关心你,并不冲突,”他似有所感,眼波温柔,“你上一回落水,别留下什么病根,久了,就不好看了。”
归菀身子一僵,把脑袋轻轻摇了摇:“世子,你已经有四个小郎君了,日后还会再有,我有没有,对世子而言,不打紧。”
“瞎说,”晏清源不悦,摩挲着她掌心,“我有四个,可没有一个是你跟我生的孩子。”
“如果世子日后再遇个美人呢?”归菀默片刻,忽认真看向他,“世子也会想着跟她生孩子罢?也会许诺小世子之位罢?”她轻轻笑了,“位子只有一个,到时世子给谁呢?”
晏清源看着她,一时无话可说,归菀却继续道:“世子这个时候喜欢我,日后不一定,因为世上的美人多了去,可世子始终是世子,没有变。”
“不错,日后遇到美人,我还要弄到手。”晏清源微微一笑,把人往怀里一卧,捏住下巴,迫着归菀仰起脸,看她眉尖蹙起,眼中那一汪水就要把自己浸透,两人无声对峙半晌,他眼中已成霜态,朝她唇上一揉,似有话说,最终却只是仍化作松弛的一股笑意:
“好,我不勉强你,勉强来的事情,难能如意。”
说着,扶起归菀,把人一推:“你回去吧。”自己也随之起身,重回案前,理也不再理她,归菀咬了下唇,一顿脚,挪到他跟前,悄悄牵那一抹素色衣袖:
“世子?你又生我气了?”
晏清源一挣,把帑簿摊开,拿起朱笔,一会画个圈,一会打个勾,忙一阵,知道归菀那双眼睛依旧定在自己脸上,无声笑笑,抬眸睨她:
“你又不愿意给我生孩子,还杵在这里?碍眼。”
说的归菀飞红了脸,眼睛无辜一眨,小声道:“那我去了,世子。”她把脚尖一转,走到外头,慢条斯理系好鹤氅,竖起两只耳朵,咦?他没追出来呀?归菀略感失望,回眸看了一眼,戴好自己的包帽,推开门就被冷风裹挟了。
暖阁里,人走后,晏清源只觉满腹业火,喊了两声“那罗延”,不见人影,外头回一句;
“那罗延公干未归。”
晏清源便走了出来,对门口亲卫道:“给我备车,回家。”
等真回了大将军府,不过理事,忙到甚晚,话都懒得说,盥洗后动也不动埋头就睡,弄得公主无所适从,看他神情,倒也无恙,在一旁失失落落的,也不敢多言,怕他不快,这一宿,睡的竟是提心吊胆。
慕容绍失利的消息,双堂翌日得悉,晏清河坐在黑黢黢的屋里,灯也不点,阿六敦猫一样无声潜进来,却摸得准他坐在哪儿,径直走到眼前,压低了声音:
“人回来了,说找遍新招募的兵丁,也没见着程信,他也许是在双堂呆腻歪了,见复仇无望,趁机跑回了南梁?说不定,这会去了羊鸦仁所率的一部也有可能。”
自程信失踪,有些时日,晏清河第一判断就是他混进了小晏所招新兵,眼下一听,微觉诧异,便把火折子一点,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些了表情:
“不会,南梁也无他立足之地,陆士衡失城吃人,舆情早不认他,更何况,程信这个人,不报仇雪恨,死不瞑目,他忍了那么久,更不会半途而废。”
“那这个人,到底能去哪儿?!”阿六敦束手无策地看着他,也实在想不出他的去处了。
晏清河注视着火苗,目中森森,忽反应过来:“程信还在晏九云军中,你我能想到,他未必想不到,他不是混进了新兵,而是旧部。”
一语点醒梦中人,阿六敦愣住,不免忧心:“他混进小晏将军的队伍,是要杀晏将军啊!”
晏清河道:“杀小晏?你错了,他是要杀慕容绍,断大将军的臂膀。”
阿六敦猛然吃惊,失色道:“他杀了慕容绍,谁还能领兵打柏宫,太原公,属下再去查,一定拦着他!”
晏清河慢慢摇了摇头:“他既有心,谁也拦不住,想必早策划好的,不过,要杀慕容绍也不是易事,一个降将,想杀三军主帅,只能说程信这个人豁的出去,”他面上忽露出个古怪的微笑,“小晏的女人想必出了不少力,这个女人,说有用也有用,说坏事也坏事,且先留着。”
隆冬日盛,临近年底,晋阳的精骑渡过黄河,一路南下,来到谯城之时,远远就见旌旗挥展,浩浩荡荡,勇士们坐下骏马,皆油光锃亮,膘肥体壮,一时间精兵锐甲,盘马弯弓,甚是夺目,这么铺天盖地一来,屯于城外,引得百姓纷纷议论:
“晋阳铁骑,真是八面威风呀!”
“快看那个!穿的这般光鲜,一定是个将军呦!”
“将军个屁啊,就是个小卒子!那才是将军哩!”
一语引得更是人群骚乱,历来也没见过连小兵也穿得如此鲜亮的队伍,百姓只觉大开眼界,皆云真是活了几十年头一遭呐!
晋阳军以段韶为三军都督,此次援兵,更是带来一干六镇勋贵子弟青年将领,两万精骑,常年于雁门塞北校场厉兵秣马,这一回,精锐倾巢而出,军容之盛,慕容绍一观,对着左右,也情不自禁为之折腰赞叹:
“动辄万计出兵,大相国虽不在,世子却真是雏凤清声!”
同段韶一商谈,也是个拖延柏宫粮草的意思,诸将正议事,帐外送进一封书函,慕容绍见是晏清源所寄,这一回,不劳他人,亲自看信,一笑道:
“大将军的意思同我等不谋而合,时值寒冬,南梁的粮草走水路不济,咱们且先按兵不动,相机行事。”
如此无所事事多日,段韶手底诸将渐渐不服,晋阳军初到之时,士气何等锐利,这么一消磨,再盛的锐气,也蹉跎了,于是,一行人撇开段韶,再一联络同样等的心焦的斛律光等人,一拍即合,二话不说就来了慕容绍借住的谯城太守府。
一进门,尚在养伤的晏九云正坐在太阳地儿里由着丫头给换药,都认识他,上前这么一打量,倒吸口冷气,小晏这条腿,裹得有两条厚,顺带打趣他两句:
“小晏,这是被狗咬了呢?可别跟柏宫一样,成了瘸猴!”
晏九云面皮一如既往地薄,恼又恼不起来,都是熟相识,不恼,又觉众人仍是拿自己当小孩子看,憋了半刻,愣是甩出句说完就后悔的话:
“我都娶亲了,你们能不能别老调侃我!”
果然,惹得一阵哄堂大笑,肆无忌惮笑了半日,胸臆中连日的郁闷之气也跟着宣泄不少,等笑完,诸将要走,晏九云忙迭声喊住他们:
“你们来干嘛呀?”
“养你的伤吧,小晏,这一回,反正不带你!”
见了慕容绍,斛律光开宗明义,就是要出阵再战柏宫,上一回吃的亏,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吸取吸取教训,并不愿意束手干等。
他话匣子这么一开,其余人见机而上,七嘴八舌的,慕容绍脸上谦和带笑,话么,是一句没有,既不说好,也不反驳,眼睛瞧着这群自晋阳霸府而出的勋贵子弟们,心里打定了主意。
于是,等话音一消,却要先装装样子:“其实,大将军的建议,也是困他,大将军虽命我相机行事,可这个建议,我再三斟酌,是不无道理,柏宫之诡诈,明月,你还没领教够吗?”
这话,是直接甩斛律光脸上的,不免尴尬,心里却觉他太过谨慎持重了,这么等下去,十多万大军,一日耗的粮草就是多少?纵然世子再有本事,粮草也不是天上空掉的馅饼,便笑着打个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