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淇讪讪一笑,抱起包袱就跑,大概是想去毁尸灭迹。
宋嘉晨也朝二人福身告退。
屋子里便安静下来,宋嘉禾使了个眼色。
青书带人出了屋子,还守在了门口。
宋嘉音抬手想捋发,一下捋了个空,登时扭了下脸。
宋嘉禾有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对姑娘家来说,头发就是第二张脸。
“你坐吧。”
宋嘉禾应了一声,找了把竹椅坐了。
宋嘉音看着她,似乎在斟酌用词,片刻后开了口,“特意留你是想和你道个歉。”
宋嘉禾一惊,不知她何出此言。
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容易了,宋嘉音眼底浮现歉意,“在河池我对你态度不好,我还嫌你多管闲事来着,可你要是放任我这么下去,我怕是难逃一死。”
大哥和她说了黄家那姑娘的下场,如果她的事被捅出去,黄玉莹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宋嘉音忽然站起来,抬手朝她作揖。
宋嘉禾连忙扶住她,“大姐这是做什么,我们一块长大,要是我出了事,难道你会置之不理。”她还记得小时候宋嘉卉欺负她,宋嘉音替她出过头。
宋嘉音眨了眨眼,掩下其中涩意,“我自己都想不明白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
听话头宋嘉音是想通了,宋嘉禾由衷替她高兴,虽然代价大了点,不过幸好她还年轻,“大姐现在明白过来也不晚,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宋嘉音笑了下,是很长,但是不一样了,可谁叫她竟然喜欢上那么一个畜生呢!
闯了祸连她的安危都不顾就逃之夭夭,大哥的人是在烟花柳巷里找到祈光的。她被灌了药昏迷不醒,他却在温柔乡里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这个消息对她而言,不亚于天崩地裂。宋嘉音做梦都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在她眼里,祈光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待她温柔小意,体贴入微。
经此一事,遮住她双眼的迷雾瞬间消散,笼罩在祈光身上的光环也化成灰烬。宋嘉音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是如何的愚不可及。
其实祈光并非毫无破绽,偶尔她也能听见别人说起他进出风月场合,可他说是为了应酬,自己也傻乎乎信了。
近二十的人了,也没个正经差事,他说自己无心仕途,只想醉心辞赋。可也没见他写出过一篇值得称道锦绣文章。
桩桩件件,当初的自己到底是有多蠢!
“人心险恶,六妹以后睁大眼,千万别被甜言蜜语骗了。要是有看对眼的,先去问长辈,她们走过的桥比咱们走过的路还长,不会看走眼的。”望着堂妹精致如画的脸蛋,宋嘉音有感而发,不知道多少男人想着把她骗到手,自嘲,“我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宋嘉禾心头泛暖,郑重点头,“大姐的话,我记下了。”
姐妹俩又说了些体己话,宋嘉音道,“我要做午课了,后山风景不错,你们可以去玩一会儿,玩累了正好回来用了斋菜再回去。”妹妹们来看她,她很高兴,也想她们多留一会儿。
午课二字让宋嘉禾微微一怔,再看宋嘉音习以为常的模样,她便笑了起来,“那大姐去忙,我先走了。”
宋嘉音送了她出门,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眼底弥漫出欣羡,她一点都不喜欢庵堂生活,可人总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宋嘉禾打听了妹妹们的下落,得知她们在后山瀑布那儿玩水,便寻过去。彼时艳阳高照,哪怕打着伞宋嘉禾也热得不行,少不得寻了林子里的小路走。珑月庵的主持是宋老夫人好友,故而她来过好几次,对地形熟得很。
四面八方都是一声比一声长的蝉鸣声,宋嘉禾一边打着扇子一边走,寻摸着可以捉两只回去哄谚哥儿。
冷不丁闻到一股诱人浓香,诱的人口舌生津。
宋嘉禾矜持的抿着唇,扫一圈自家丫鬟和护卫,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去看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山珍海味她没吃过,可从来没闻到这么勾人的香味过。
姑娘英明!众人在心里默念。
一行人顿时把瀑布抛置脑后,脚尖一拐,循着香味走去。
片刻后终于寻到香味源头,波光粼粼的水潭边,两个人围着一篝火堆而坐。面朝他们而坐的是一和尚,那锃亮的大脑袋和赤色袈裟让人想忽视都难,另一人则背对他们,坐姿挺拔如松。
宋嘉禾停下脚步,若是旁的人倒是能腆着脸上前问一问,可这和尚?人家躲起来吃肉,自己凑上去可不就令人尴尬了。
遂宋嘉禾只得闻香兴叹,打算原路返回。刚旋过身,脑中灵光一闪,这衣服有点眼熟啊,倏尔又转过头。
第25章
大和尚毫无形象地箕坐在地,一手执酒壶,一手抓着半只蹄髈,吃得好不快活。脚边是一堆碎骨头,蔚然可观。
魏阙翻着篝火上的鹿腿,对眼前蝗虫过境一般的景象眼皮都不多抬一下。
吐出最后一口骨头,大和尚心满意足地灌了一大口酒,一唱三叹,“清庐竹叶青,七方楼烤鸭,百味阁蹄髈,姚记粽子糖,”又指了指魏阙,“你烤的鹿肉。这两年和尚做梦都想着。”
魏阙抬眼看他,“既然这么想,何不留下不走了?”
大和尚嘿嘿一笑,颇为自得,“臭小子,舍不得你师叔我啦。”
“是啊,”魏阙语气凉凉淡淡,“那你要留下吗?”
大和尚微微一笑,望着层层叠叠的树叶慢慢道,“东海有一种鸟,一生绝大数的时间都在空中飞。因为它没有脚,一旦停下就行动困难,起飞迟缓,稍不留神就命丧黄泉。”
此刻他的神情和煦如春风,目光悠远而又深长,彷佛穿过距离透过时光看到了不知名的景象。
魏阙静静看着他。
大和尚被他看的不自在,神色一整又是放诞不羁的酒肉和尚,嘟囔,“别烤糊了我的肉。”